老貓昨晚行動了,如果他猜得不錯,紫金山那邊的槍聲打響了,等第一抹晨光照向大地,所有的真相便可浮出水面了。

一夜未睡,汪直銘並不覺得匱乏,可能有茶水提神的原因吧。抬頭看著東方那一抹魚肚白,他接起來電話,出乎意料,來電話的人並非唐冕,而是濱崎。從電話能聽出來,他今天心情不錯,並且邀請汪直銘去領事館。

放下電話,汪直銘整個身子都軟了。韓五爺說的不錯,濱崎看穿了他的謀劃,放任不管,不過是欲擒故縱。此次此刻去見濱崎心中固然忐忑但也有些許期待,另外,順便和濱崎打打招呼放棄十笏行。他要告訴濱崎,身下的這池子水“腥臭難聞”,他不想待下去了。

濱崎已經等候他多時了,看到他來了,熱情的邀請他進了茶室;“昨天,有位商人好友捎來了二兩明前獅峰龍井,叫你過來一塊品茗過節。”

“既然這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汪直銘坐在茶桌前,默不作聲地盯著濱崎沏茶。當滾燙的熱水倒入茶壺中時,濃郁的茶香瞬間在整個茶室蔓延開來。濱崎倒了兩盅茶,自留了一杯,另一杯推給了汪直銘。

濱崎先乾為敬了,然後看著汪直銘抿了小口;“你知道我在上海的朋友那麼多,偏偏叫你來與我品嚐著獅峰龍井嗎?那是因為,你曾經對我講過的話都是真的,朋友之間才會掏心掏肺的講話。”

“你是指的那件事?”

“韓五爺在汪家偷走的只不過是個幌子,他不但用這個幌子當選十笏行總掌櫃的位子,而且還想將皇軍消滅在紫金山!”濱崎冷冷一笑,說,“只可惜,他這個幼稚的把戲只能套得住野豬卻打不到虎狼。”

“前半段話,我還能聽懂,畢竟,我們汪家的確不存在什麼黑百合,韓五爺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只是為了威脅我讓出總掌櫃的位子。”汪直銘裝著明白賣糊塗,“至於他想把皇軍消滅在紫金山?你不要在開玩笑了。”

“汪君怎麼會糊塗?難道你不知道韓燁從韓五爺那裡拿到的黑百合是假的?”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汪直銘說,“領事怎麼知道那黑百合是假的,難道你找到了,還是在韓燁那裡問出了什麼?”

“韓五爺不信任他那吃裡扒外的弟弟,怎麼會讓他輕易得到真正的黑百合?其中是有蹊蹺的。”濱崎訕笑道,“軍統那幫自以為聰明的老鼠竟然相信了那黑百合,鑽入了韓五爺為他們親自挖好的大坑中。”他得意洋洋地說,“你說,韓五爺是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興奮過後,他臉色一變,蹙眉嘆息說,“只可惜,死的只是軍統的小嘍嘍,沒有抓到重要人物。”

汪直銘笑而不語,心裡驚出了一身汗。他為什麼會知道黑百合是假的?這似乎明擺著,濱崎在韓五爺身邊安插了眼線!更讓他冒冷汗的是,如果濱崎故意不徹查潛伏在上海的軍統情報分子,說明老貓上面還有上司,另外,是他給了軍統銅斝,把他們推入了火坑,老貓怎樣看待他怎樣看待何苒苒?所以,汪直銘必須問清楚。

“領事這次請我來不只是喝茶吧?莫非是讓我幫你調查情報分子?”

“情報分子需要查,但要緩緩,眼下最重要的是調查黑百合,主次要分清楚了。”濱崎說,“既然汪君毛遂自薦,我也不得不再次請你出山了。”

“我有心幫你做事,但不知道黑百合的下落,怕是到時幫了倒忙。”汪直銘苦笑說,“再說,我一時糊塗,當時真害怕你中了韓五爺的計懷疑到我們汪家頭上,所以,我已經答應將總掌櫃的位子讓給他坐了。”

“你這是想當甩手掌櫃呀。”濱崎瞄了一眼他,“但我要給你一個忠告,在真黑百合出現前,你是離不開上海的。”濱崎說,“我知道你想離開這裡,我呢也和你一樣,如果不找到黑百合並將那批文物運回東京,我將切腹自盡謝罪與天皇陛下,客死上海了。”他站起身,望著窗外,平淡地說,“再過兩個月,上野恩賜公園的櫻花就綻放了,我想回去看櫻花,到東京大學教書育人。”他轉頭看著汪直銘,說,“說句心裡話,我是否能順利完成天皇陛下交代的神聖任務缺不了你,而且,你幫了我,我也會替你聽你們汪家遮風擋雨。”

離開領事館的剎那,汪直銘的心情非常鬱悶,心想濱崎嘴上說著替他遮風擋雨,可淋著他的大雨有一大半是濱崎招來的。

身在江湖,厭倦了刀光劍影,爾虞我詐,那個不想金盆洗手?能把自個洗得乾乾淨淨的有幾個?

濱崎故意留著老貓的目的之一不就是讓汪直銘不安生?另外,黑百合下落不明,濱崎真的相信他了?想到這裡,汪直銘慘笑一聲,放棄了幼稚幻想,相信了何苒苒那句話,他離不開上海了。

其實,死在上海無所謂,只是不能拉著汪閔君跟他一塊死,所以,送她出國的想法更堅定了。小君的病情好轉了許多,能經受得了路途上的顛簸折騰了。她出了國算是了卻了他一塊大心病,做起事來不會再畏手畏腳。

回到家,汪直銘安排小五訂了三張船票,一張是汪閔君,另外兩張是為廖媽母女訂的。船票是好訂,無非是錢財的事,可怎樣勸說小君同意出國才是棘手的事,但總歸要開口的,想到了這裡,他去動身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