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她應該可以安心了。”

瓊輝園附近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裡,年輕的公子裹著狐裘,手撫著桌上一隻裝滿了銀票的檀木匣子,黯然低嘆。

對面亦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面容俊秀,卻一臉愁苦:“你又何必如此……費了多少心血才保下來的,說給她就給她了……”

“她已經起了疑心,”年輕公子嘆道,“我若不能斷腕,怕會功虧一簣。”

少年氣惱地捶著桌角:“那也不用這麼急啊,等等看說不定還有別的辦法!你不是把手稿送到至簡書局去了嘛,說不定他們就信了呢?”

這是孩子話。年輕公子搖搖頭,不想說自己實實不敢賭那個“說不定”。

“還回去,也挺好的。”他抿了抿唇角,微笑:“那麼好的園子,一直空著,也可惜。她是最愛惜物力的,若知道瓊輝園空置多年,想必也——”

“公子!”瘦巴巴的小廝從外面衝進來,打斷了他的話:“公子,不好了,她……那個女人帶了工匠,要拆瓊輝園!”

“什麼?!”桌旁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小廝扶著樹,喘著粗氣:“真的,我看見了!她至少帶了七八十號工匠,一進門就把太湖石推倒了!宗伯他們想上去攔著,全都被那些閹人給圍了起來,他們還說……還說拆園子是為了給遭了雪災的流民騰地方蓋房子,是義舉,誰要是阻攔,就是不仁不義……公子,公子你不能去!”

怎麼能不去。

年輕公子越走越快,狐裘灌了風掛在肩上搖搖欲墜。小廝忙追上去替他整理,幾番不成,乾脆跪到地上張開雙臂攔住了去路:“我的爺,你要去也不能這麼去啊!你是不要命了還是不要腿了?我去叫人來抬你,行不行?”

行。

年輕公子站住腳,回過頭,看看被自己忘在了桌旁的柺杖,一時無言。

他竟也還有這樣熱血上頭的時候,滿腔憤怒壓過了一切理智,連腿上的傷都忘了……此刻停下來才查覺到傷腿疼得發僵,這幾天的將養算是白費了。

小廝飛跑著去叫來了人,套上了馬車、抬來了肩輿,再伸手來攙扶的時候,年輕的公子已經冷靜了下來。

“我不能去。”他道,“你,還有玉郎,你們回來的時候必然是有人盯著的。此刻我若出去,正中她的圈套。”

“你總算是想明白了!”錦衣少年甄玉郎跺腳嘆氣,“人家這一招明顯就是衝著你來的,我還以為你真要去送死呢!”

年輕公子接過了小廝遞過來的柺杖,黯然垂首:“送死倒還不至於,最多……”

最多不過徹底暴露身份,先前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罷了。

除死之外無大事。

但,千辛萬苦謀算到了這一步,如何能甘心啊!

他將手中柺杖攥緊,再攥緊,一步一點慢慢地走回桌旁,坐下,啞聲問:“除了拆園子,她還做了什麼?”

“別的就沒什麼了,”小廝皺眉,又想了想,抬起頭:“不過,她拆園子之前還在街上見了柳家那個大小姐,還賞了東西……據說是個鐲子!”

“鐲子?”甄玉郎冷笑了一聲:“見鬼的鐲子!這是明目張膽地在傳遞訊息呢,說不定還是故意讓咱們打聽到的!她們那些人,嘴上全是光明正大,背地裡盡做些鬼鬼祟祟的事!這回不知道又是要算計誰呢!”

還能是算計誰,這都明擺著了。

三人相對沉默很久,年輕公子用指尖在桌上漫無目的地亂畫了幾道,忽然又開口:“你去告訴姓岳的,就說那件事拖不得,能多快就多快……他若實在不成就早說,我替他娶也無妨!”

“啊?!”甄玉郎騰地跳了起來,蹦個不住:“你娶?千萬別!這事還是交給嶽三郎……不對,找什麼嶽三郎啊,咱不該殺了她一了百了嗎?你殺不了她,咱不會花錢僱人殺?再不濟我替你去告訴老爺……”

“這種人是殺不完的。”嶽陵安從外面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與其殺之,不如用之。——你放心,祖父已經在安排了,最遲到年底我必娶她,不用再搭上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