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大院裡一直有個傳說,陳翔庭的老婆、謝峰的槍法、陳春的學習成績,一直是警局大院最沒有懸念的所在。說的是陳翔庭老婆溫子安美貌第一、謝峰的槍法全域性第一、陳春的學習成績一直都是第一。整個大院裡最驕傲的三項,陳翔庭佔了兩樣。那可真的是春風得意,羨煞了好多的人。

陳春路過大院的時候沒敢走近,遠遠地看著大榕樹下幾個男孩子打架似的嚷來嚷去,舊式家屬樓裡面陸續有炒菜的香氣飄出來。陳春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了。當年春風得意的陳翔庭最後結局是被犯罪集團頭目殺死,而陳春也跟著母親搬離了警局大院,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

他到母親家裡的時候正好是晚飯點兒,顯得有些小的巷子裡,骯髒的筒子樓,是當年警局一枝花溫子安最後的歸宿。她這些年疏於打扮,頭髮油膩而散亂,隨意地紮在腦後,顯得蒼老了很多。昔日裡那個賢惠溫柔的女人彷彿隨著歲月漸漸銷聲匿跡,只留下行屍走肉般的驅殼。陳春敲開門的時候,溫子安正對著電腦玩一個簡單的紙牌遊戲。她開了門,好像沒有看見陳春一樣,繼續對著電腦,滑鼠一點一點的。

“媽……”陳春站在那裡,難過得要命。

“我點了外賣,待會兒要不要一起?”溫子安頭也不回。簡單的遊戲最能讓人上癮,因為覺得不難,卻總也不贏,總也不贏,就總也不甘心。就像這看起來一覽無餘的人生,那麼簡單不過的事情,可總也不贏,總是這樣讓人傷心。

“我找到默默了。”當初陳默默從家裡搬走,溫子安失去了最後的依靠,她瘋狂地去找陳默默,聯絡了她高中的同學,又妄圖從高中班主任那裡得到陳默默的蛛絲馬跡。可是陳默默的大學志願彷彿是個謎語,她可能去這個世界上任何的一座城市。後來溫子安絕望了,就認清現狀,自己一個人養活著自己。沒想到被陳春找到了。

可是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自己養了那麼久,寵著放在手心裡的寶貝女兒,竟然是出賣自己丈夫的人的孩子。這讓溫子安怎麼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呢?

日子一天一天的消磨著,好似沒有意義。輸了又贏了的紙牌遊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怎麼敢回頭,回頭去看的話,她會覺得整個人生就是個大寫的失敗。

她繼續點著紙牌遊戲,系統提示已經輸了,可是她還是不甘心地用滑鼠去點選。怎麼能夠輸了呢?耗費了那麼多的心血,為什麼還是不能夠贏呢?外賣的電話恰好響了起來,溫子安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份油膩的塑膠盒子裝著怎麼樣的食物。那是她以前根本不屑去吃的食物。如今發福的身體和幾乎潰爛的面板讓她的身體狀況嚴重告急。就這樣死掉吧,做個連自己都覺得沮喪的人,有什麼意義呢?

外賣的電話依舊響個不停。陳春接了電話下樓去拿外賣,那是超出溫子安食量的一份巨大的食品盒子。油油膩膩,就像是溫子安發胖的身體。他重新回到房間的時候,溫子安結束了一盤新的遊戲,她目光呆滯地靠在牆角,有好一陣緩不過神來。

“你有什麼事?”她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無事不登三寶殿,若她連最後一絲利用價值都沒有的話,他是不會回來看她的。

“我掌握了杜家犯罪的重要證據。”

“哦?是嗎?那你去逮捕他們啊。”溫子安冷嘲熱諷自己的這個兒子,“何必過來找我。”

“說不上是證據,只是一些很有價值的線索。默默和兩個關鍵的犯罪嫌疑人在一起。”陳春言簡意賅,“我只是不甘心。”

“你不甘心?不甘心什麼?”溫子安太瞭解自己這個兒子了,她知道他所謂的不甘心,不過是想要早一點立功,早一點向上爬而已。人間正義,或許在他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位置的吧。如果說陳默默的臨陣脫逃,要過屬於自己的生活是自私的話,那麼陳春的行為也算不得多高尚。那不過是以道德為藉口的另外一種自私而已。

“你只是想讓我當個說客。”溫子安不愧當年警局大院裡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女人,即使風華不再,歲月磨平了她所有的稜角,她也還是能有一語中的的聰明。

“我不會幫你的。”說不上為什麼,溫子安心裡還是想著陳默默,那個雪地裡被抱過來的小嬰兒。那個小姑娘長得那麼像她的父親,那麼像她少女時代心心念唸的人。她本來就沒有任何責任牽扯進陳春,或者說這些男人的案件裡面。包括陳默默母親的死,都讓溫子安心存愧疚。即使那個女人搶走了她心上的人。

陳春還想說些什麼,溫子安開啟外賣盒子,頗有些逐客的意思,“不吃的話就趕緊走,憑著女人的力量去破案子,你的臉上能有什麼光嗎?”

陳春張了張嘴,被噎得啞口無言,只能把從口袋裡拿出的一沓贍養費放在桌上。沒想到這個舉動讓溫子安勃然大怒,她把錢一把撒到陳春身上,“帶著,帶著你的錢滾,我溫子安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陳默默醒過來的時候,今宵趴在她的床邊,胡茬摸起來是硬硬的,顯得很憔悴。她不敢動,原本氣的想要質問今宵所有的事情,可是當她醒過來,看著那個男人像幼犬一樣伏在她的身邊,她就覺得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能夠被原諒的了。無論是蘇倩,還是那個明星,陳默默現在都不想去想。即使今宵就是哥哥口中的嫌疑人,可那又有什麼關係。陳默默好累好累,不想再糾結這些讓人心煩的事情,她只想安靜地享受這一刻的寧靜。至於未來,是溫馨美好還是血雨腥風,就都交給時間來定奪吧。命運不能總是讓人一直都是壞的運氣,總有那麼一些時候,或許可以得到僥倖的幸福。陳默默不敢動一動,她捨不得今宵醒過來。他一定守著她到很晚吧,以前乾淨得體的裝束現在邋里邋遢,陳默默甚至還聯想到,若有天他們結婚,今宵膽敢這樣子邋遢,是一定會被陳默默嫌棄的。

杜宇走進來的時候大呼小叫的,驚動了好多的護士和醫生。又是從冰箱裡取出宋阿姨煲的雞湯來熱,又是張羅著切水果倒酸奶給陳默默吃。今宵睡得從來沒有那麼死過,一覺醒來被杜宇吵醒的感覺讓他非常不爽。他抬起頭剛要發火,看到陳默默笑語盈盈地看著他,就瞬間什麼火都沒有了。“你醒了啊。”他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微笑,開心的像個偷吃糖的孩子。

“嗯,看你還在睡覺,不忍心吵醒你。”陳默默拉了拉他的手,今宵激動得快要跳了起來,他拽著陳默默的手,一直、一直捨不得鬆開。

杜宇端著湯走了進來。特殊病房的空間有些狹小,杜宇一米八幾的身高站在這裡顯得好侷促,他把湯飛快地放在陳默默旁邊的桌子上,雙手捏一捏耳朵,“好燙好燙,默默,這個雞湯啊,要趁熱喝才能起到補的效果。”

陳默默略顯疑惑地看著今宵,她不曉得高冷的咖啡館老闆什麼時候可以殷勤到給她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姑娘送雞湯了。

為了緩解尷尬一樣,杜宇嘿嘿地笑,“枉你在我店裡喝了那麼久的茶水,這,也算是小店的年終回饋,怎麼樣我人好吧。”他擦了擦手,笑道,“我叫杜宇,或許你已經知道了吧。未來什麼時候出了事情,都可以隨時找我,我會很樂意幫你。”他寫了自己的電話在紙條上,放到那碗雞湯的下面。杜宇猛然想起來,這一世,陳默默還沒有像以前那樣跟他熟悉,他所以為的感情和親密,在陳默默看來不過是一廂情願和莫名其妙。

“呃……好。”陳默默接過寫了電話的條子,默默地收好,她有好多的話想要跟今宵說,又不好意思趕走看起來非常熱心的杜宇,氣氛一時間非常尷尬。

“這個雞湯味道超好的,你趁熱喝啊。”杜宇好像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推銷自己的雞湯一樣,拼命勸陳默默喝。陳默默就著勺子嚐了一口,味道很新鮮,很適合大病初癒的人。

“看著你喝掉它,我就安心了。”杜宇吸了吸鼻子,“那個……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一步咯。”他狀似不經意地揣著兜兒,心底裡很想陳默默能夠留一留他,就猶猶豫豫在門口走得很慢的樣子。

“好呀,那改天有時間再過去咖啡館那邊捧場咯。”陳默默臉上帶著杜宇明晰的禮節性的微笑。不得不說,杜宇有一點傷心,他出門的時候給宋阿姨打了個電話,整個宅子裡,其實他覺得最貼心的人就是宋阿姨,“阿姨啊,超想喝你做的雞湯誒,上次帶走的沒有喝夠,今天我去老宅吃飯好不好?”

今宵帶著勝利性的笑容攥著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吻著。陳默默也笑嘻嘻的,“沒想到常去的那家咖啡館的老闆也是這樣好的一個人。”說完以後她突然意識到,杜宇是哥哥讓她監視的物件,而今宵,跟杜宇的關係非常親密。這樣的話再繼續下去,就是再也沒有安寧的時候了。

“怎麼不說了?”今宵看她突然安靜下來,詢問式地捏一捏她柔軟的手,“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都告訴你。”

陳默默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知道你不叫吳鍇,你是今宵。”

今宵心裡冷了一半,可是面上毫無波瀾地繼續攥著她的手聽她講接下來的話。

“可是我還是想,繼續下去我們的感情。”

過去、未來,都是不重要的,只要手裡牽著的是那個對的人,就要學會勇敢地共同去面對現在的一切。這是陳默默想要表達的。

“你喜歡我嗎?今宵?”陳默默問。

今宵索性躺在陳默默病床的一側,環抱著她,貼著她的耳朵說,“何止是喜歡啊,我是,很愛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