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葫蘆在空中躁動不安,攪得結界內的空氣都翻騰了起來,蘭子尤紅了眼,恐怕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

姜月見上前將他攔了攔:“小葫蘆,他在給你下套,你不要上當,石壁對面還有二十個人,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再想想辦法。”

蘭子尤死死盯著眼前的虛無:“若是我娘遇險的時候,那些人也能憐憫她一些就好了,可是沒有人憐憫她。”

他兩手突然無力地垂在身側,飛在空中的小葫蘆也歸為了一體,落在他腳邊:“可是我得憐憫他們啊。”

“十一年過去了,我以為你會有所長進,沒想到你還是個懦夫。”透明的結界前出現一個人,他穿著考究,一襲黑色長袍一塵不染,胸口處掛著一把小摺扇,嘴角掛著笑意,配上那雙狹長的眼睛,竟有種嘲笑的意味。

蘭子尤抬眼看去,牙關不動聲色地咬緊:“你倒是一點沒變,十一年了,還穿著這身衣服。”

那人拿起掛在胸口的摺扇輕輕敲了敲:“我們也認識十一年了,我來個自我介紹吧,我叫木桑,你的……”他看著蘭子尤,“仇人。”

蘭子尤“哼”了一聲,嘴角銜著一絲笑意:“仇人?你是人嗎?”

木桑不以為意,貼近結界:“你現在也不過是我圈養在結界裡的小獸,要吃飯的話,還得叫我一聲主人才行。所以,我是不是人,有這麼重要嗎?”

“這個小姑娘我也認識,她娘……”木桑看著姜月見,認真想了起來。

“住嘴。”蘭子尤暴怒地打斷他,然後又看向姜月見,姜月見的神色一如十一年前那個夏天。

蘭子尤五歲的時候便被帶到了姑蘇,寄養在碧影宗。

他長到五歲,見到爹的次數就屈指可數,所以啟程的前一晚,只有孃親守在他的床前,一遍一遍地唱著歌哄他入睡,但是他卻如何都睡不著。

他悄悄睜開眼睛,卻看見娘也在看著他。他急忙又閉上眼睛,生怕娘不信他睡著了,又開口補充了一句:“娘,我真的已經睡著了。”

娘輕輕撫了撫他的額頭,溫聲道:“睡著了怎麼還說話?”

他聽了這話,便閉著嘴,不再說話,假裝自己真的已經睡著了,

娘輕輕嘆了嘆氣,彷彿自言自語:“子尤,今後我們母子怕是再難見面,你要好好地長大,去到姑蘇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睜開眼睛時,娘已經起身離去。

第二日,宗門裡的大師兄駕了個大葫蘆來接他,全宗的師兄皆來護送他,陣仗之大,把他嚇了一跳。可大師兄卻安撫他,是娘擔心他途中想家,讓師兄們跟他同行,他便不會這麼想家。

他信了,一路上有師兄們陪伴,總歸不會這麼無聊。

來到碧影宗的時候,他看見有一個比他稍大的人負手立在操練場上,身邊也圍著很多人。聽大師兄說,這個人是琴川雲涯宗的少宗主,赫連珅,今後要與他一起在碧影宗生活。

赫連珅不大愛笑,總是板著一張臉,所以他不大想接近他,便站得離他遠了些。

不多時,一個氣質如蘭的女子走了過來,看著他跟赫連珅就笑,她說:“你們來了,月兒就多了兩個哥哥。”

大師兄和赫連珅那邊的一個男子走上前跟這個女子說了些什麼,女子笑著點了點頭,又走過來拉起了他跟赫連珅的手。

大師兄跟過來給他介紹道:“這位是碧影宗的宗主夫人。”

“宗主夫人好。”他和赫連珅異口同聲,他轉頭看了眼赫連珅,發現赫連珅同樣轉頭看了他一眼。

女子笑了笑:“我與你們父親情同手足,你們往後叫我姑姑便是。”

她帶著他和赫連珅拐進了一處院子裡,院子裡一個小姑娘正蹲在花圃邊鼓弄著什麼。

她把小姑娘拉了過來,說道:“月兒,他們要來家裡住一段時日,往後你們要好好相處。”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和赫連珅,“他是蘭子尤,他是赫連珅,蘭子尤和你是一年的,但是比你大一個月,所以是哥哥。赫連珅比你大兩歲,也是哥哥,要好好跟兩個哥哥相處。”

叫月兒的小姑娘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對他跟赫連珅笑:“我叫姜月見。”

姑姑待他很好,但是他總是會很想娘。師兄們送他來碧影宗後,就再也沒來找過他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把他忘了。

姑姑總是很懂他,他每次怏怏地趴在窗沿邊看姜月見練劍時,姑姑總會端著一碗梅子湯過來,坐在他身邊,把梅子湯放在他手裡,聲音很溫柔:“子尤,這裡就是家。”

他信奉男兒有淚不輕彈,所以每次要哭出來了,就急忙抬起梅子湯灌進嘴裡,這樣,眼淚流下來了,被湯碗擋著,姑姑也就看不見了。

在碧影宗待了兩年,大師兄終於來接他了。

那天,是他七歲生日,他跟姑姑,姜月見道別後,就匆匆爬上了大師兄的大葫蘆,他想趕回去跟娘一起過生日,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還可以見到爹。

赫連珅比他早半日離開碧影宗,也許他也可以回去見到他娘了。

大師兄將他扶上大葫蘆後,一言不發地飛到了金陵。他從大葫蘆上跳了下來,急急忙忙地衝回了家,結果娘並不在房中。

路上遇到其他師兄,皆是一副神色慌張的模樣,五師兄上前來拉住他,問道:“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