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我時常想一個問題,人是如何存在的?

意識,我斗膽這樣去說,意識衡量著一個人的存在,雖然我不知道這句話的邏輯對不對,但總之,就是這個差不多的意思。

同時我還有種想法,一個完整的意識,應該要知道如下幾點,自己從哪裡來,身處何地,要到哪裡去。

然後再說到我自己,因為我的意識並不完整,這使得我的存在是模糊的,我沒有過去,也正因此,所以我也沒有未來。

不過若是拋卻前後兩個問題,不是作為一個廣義人,而僅僅是作為一個狹義人的話,我在當下可以算是完整的,我認知很多,能夠做到很多。

當然,那些認知是來自於從前,它們是留在我意識裡的結果,而那些帶來結果的過程已經無法覓見了。我嘗試這樣去形容,我是一個抽象的點,在某種介質中運動,在一系列作用影響下,我獲得了能量,持續運動並在介質中留下印記,突然有一刻,這些印記全都消失了,但能量依然存在。

有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沒有所謂正確的存在方式?也沒有所謂完整的人?我的不正常才是正常的,恰恰因為我的殘缺,所以我才完整?

然後我就觸電般醒悟,我現在的狀況,或許正是我所想要的,正是我所追求的。

但我又發現我接受不了這麼個解釋,這太古怪荒謬,刻意達到這種狀態的意義何在?所以我有了別的假設,這是一場考量,我給我,或者別人給我的考量。

至於是在考什麼,或許需要從我自己身上找答案。

於是我開始找,我說我不知道,可仔細去感受,我又發現自己什麼都知道。

看著自己的手和腳,我能知道它們是什麼,也能用大腦驅使它們作動,同時,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我是一個人,一種有別於其餘所有動物的存在。

扭動脖子,可以看到花草樹木,可以看到人類在這個世界留下的一切痕跡,抬起頭,可以看到藍天白雲和太陽,並且,我能下意識地用一種語言將這些東西描述出來。

閉上眼睛慢慢的去想,整個世界、整個宇宙的概念就會在我腦海裡慢慢清晰,當然,僅限於人類所知道的。這令我費解,我可以在腦子裡找到力學定律,可以找到熱力學定律,雖然有點模糊,只知其大概,但是為什麼,我卻全然不知它們紮根在我腦子裡的過程。

我似乎掌握著大部分這個世界裡必要知道的概念,不過有個別概念,我很難自發的去想起這些它們,這需要一個情境,來引導我的思維,使得我去重拾。

比如剛剛,我接觸到了某個概念,但我還不能清晰地知道那是什麼。

“好了,拿去上吧。”老金遞給我一盤切好的燒鴨,我結束了短暫的出神,接過盤子,看了看上面的單子,得,又是十六桌的,這讓我微微皺了皺眉。

“好。”我道。

略感無奈,只得接著將這盤燒鴨往十六桌送去,走到外邊後我很快又感受到了那一桌的幾個女孩撇頭關注我,同時還在頻繁的交頭接耳,一如前兩回那樣,若是尋常的打量倒還好,這種揣懷某種意味的窺覷總讓我感覺一陣頭大。

不過我又有些好奇,這種意味是什麼呢?我為何會感到棘手?我隱隱要捕捉到這個對我來說稍有些新鮮的概念。

我端著燒鴨走近,發現其中一個女孩被另外兩人使勁推搡著,兩人看到我走近後立馬收起打量的視線,也不再竊竊私語了。

到了她們幾個桌前,我已經徹底聽不到她們說話的聲音了。

“你好,你們點的脆皮燒鴨。”我說著將菜盤放置到桌上的空處,轉身便要離開這古怪的一桌人,就在我幾乎完成轉身的前一刻,衣角卻被扯了扯。

回過身低頭看去,那位坐在最靠我位置的女孩子正抬頭看著我,一隻手捏著我衣服的一角,臉上帶著微笑:“小哥,問你個事噻,你有沒得女朋友啊?”。

她說的普通話是帶著當地口音的,這幾天在店裡聽下來都是這種口音,我也習慣了。

女朋友,我很快意識到這個詞並不是女性朋友的意思,是什麼意思來著?兩個有點陌生的詞彙出現了——情侶、戀人,原來如此,我這才成功重拾了某些概念。

她為什麼這樣問我呢?看起來是在進行一種示探?她企圖瞭解我的情感狀態,我腦海裡又閃現出一個詞——搭訕,我很快理解了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詞的意思,照目前的形勢,我正在被一位異性搭訕?不得不說,對於現在的我而言,算是一種新鮮的體驗。

她為什麼會這麼做呢?我像思考之前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問題那樣,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一些沉睡在我意識裡的詞彙相繼浮現:荷爾蒙、異性相吸、喜歡、愛情、氣質、魅力。

與之相關的一些概念快速的在我腦海裡復甦,我大概能夠理解了,雖然理解了,但我卻沒有對這方面生出什麼想法,我貌似是對情愛不感興趣的,又或者說,我只是對眼前的人不感興趣?事實上,我也不太清楚。

她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流露出任何的羞赧,就如同在問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不過,為什麼我會覺得這種事情需要害羞呢?這是刻板的思維習慣嗎?有沒有可能,像她這樣大大方方才是正常的呢?不過她的容貌確實不錯,我對容貌的評價體系倒沒經歷過某種復甦的程式,這在開始就被儲存了下來。

姣好的容顏或許是她自信大方的來源之一,她之所以會搭訕我,難道也是因為我的外貌嗎?我怎麼會優先想到外貌,難道外貌是異性之間相吸引的關鍵因素?這好像又是刻板思維,不對,互不相識的兩個人,可參考的東西確實只有外貌,這種想法應該不算刻板。

說起來,我似乎沒有對自己的外貌進行過評價,這大抵可以證明我是不關心這類事情的。

接下來該怎麼做?如實回答她的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