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起模糊,遠眺朦朧。

山霧升騰之中,華陽在一片蒼翠茫茫的大山裡迷了路途,那些山林密叢、淺草坡脊、深溝縱壑,都留有他或淺或深的錯亂足跡。一片野湖像個明珠兒般滴墜在山林其間,四野靜寂,風霧拂過時山林瑟瑟。

在他的家鄉周近從不曾有這般山林,他能確定,這地方從未來過。可在隱約裡,又莫名有著絲縷熟悉,就像.....就像下定決心要去尋找一個東西,不但尋不著,倒還忘記了要尋的是個什麼了。

“螢兒,螢兒,螢兒......”

他呼喚著青痣裡的螢兒能有回應,早已不知多少遍,可那螢兒卻消失了般沒有任何回應。

不知道穿行了幾個時辰他早已疲累不堪,更可怖得是,這茫茫山林裡只他迷途一人,這半天裡沒聽到任何蟲鳴鳥語,也沒看見任何走獸飛禽,怪異的很。

幾經轉圜,他尋了一個覆滿淺草的湖邊躺下,身下壓倒了碎花點點。任憑山風和著溼霧輕拂打溼了些許絲髮,他也不為所動,只睜眼看著晦暗天光下的霧氣湧流。不是不想動,太疲累了。

“嗷聿聿——”。

一聲突兀的嘶鳴遠遠傳來。

華陽驚然坐起,迅速向那聲音尋去,嚯呵!好一匹俊美的白馬!終於見到一個活物了!那白馬以後蹄杵地,用前蹄揚起矯健身姿,身上處處顯露雄結肌筋,躍然落地時白鬃飛揚飄若輕鴻,不見鞍具鐵蹄牽制,無拘無束的姿態彷彿天生就應如此!

他望向那馬時,那白馬正從疾馳中停落,也疑惑地看向他。兩兩互視彷彿都發現了個奇景兒。

華陽在這四野山林的迷茫之中,彷彿突然多了個向標,鼓起力氣起身向那俊逸的白馬尋去。

誰知剛一起身,那馬兒驚兔一般賓士離去。華陽哪能縱它消失,奮起心氣緊追而上,口中還不停呼著“好馬好馬,莫跑莫跑——”。

那白馬哪聽他的呼喚,徑自向遠了馳騁。

遠處看去,白馬在前縱身飛馳,恣意瀟灑,一人在後緊緊追逐,疲累不堪!縱馳而過幾處山脊草甸,又穿行而出幾處蒼翠山林,那白馬始終飄搖在前,使得身後的男子無論如何都追不及尋不著!

華陽斷了氣一般,不得已停下,彎身大口喘息,只覺得胸肺像野火焚燒一般難受,身衣浸透,大汗蒸騰!

可當他一停下,那遙遙遠處的白馬便也停下,正回身轉向過來踢著草皮,仿若書生不動它便不動。

書生氣息喘定,見此情形,心想還好還好!好馬兒等我來尋你!誰知方一起身,那馬兒便戲耍他一般,又立即馳騁而去。

這一人一馬幾經追馳停歇,所行之路也不知有了多遠,那白馬堪堪就在他目力所及之處,難以及近又不曾消失,也不知它會在哪處停下。

在疲累的追馳之中,只覺天光突然放亮,再沒了方才的晦暗。他喘息間抬頭遠望,只見那巨大的山體連綿延伸,橫亙在視野遠方,山體高高聳起幾要伸往天空,左右縱貫直將天空分為兩半,而自己的渺小身影,正處於山陰一角,如同螻蟻。

那連綿的山岩石體正中,一個巨大的空洞貫穿山體內外,空洞上下不知幾百丈高遠。無數輝光從山陽一側縱貫射出,仿若天界仙門朝著凡間洞敞而開。

華陽立在這輝光裡向那遙遙天門望去,從低向高,不知幾千百道石階從腳下蜿蜒而去,一路向上遙遙收於那天門之內。

放眼望去,山霧湧聚飄飄渺渺,青靄赤霞交匯處光芒熠熠。再遙遙尋那白馬的身影,早已逆著輝光縱馳於無數向上石梯,踏過天門馳騁而去,消失在目光的盡頭了。

“一二三四五六......”

“三百一十四......三百一十九......”

“一千......三百......六十五......”

華陽一屁股坐下,往下望去已然高遠,可再向上看,自己一階一階向上攀登多時,竟才攀了不足一半!呼!想那雲巖禪寺的山階,放在此處來看,早已攀過了吧!

這山門輝光景象著實讓人神往,稍作歇息,華陽便繼續上行。而這天光山色也當真怪異,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竟絲毫也未曾觀測到日落月升的變化。

華陽一路攀,一路歇!如此境地,早已是欲回難回,只能咬牙繼續向上。

“三千……五百八十一……”

……

“三!千!六百......階......整!”

登到這頂階,華陽手腳疲軟無力一倒而下幾若猝死而去,他閉上眼睛,只覺血液在體內奔流如江河翻湧,頭腦昏沉快要暈厥。

不知過得多久,才緩緩眯開眼睛看到些許微光,恍惚裡只覺那頭頂的天門頂上,彷彿有字跡盤桓顯露,霞光掩映下氤氳不清。

他躺於地上靜靜休息,待喘息均勻了緩緩起身。聚精放目看去,那高遠的天門穹頂,赫然陽篆而刻著三個蒼拙古樸大字:方寸山。

在洞開的天門兩側,左右兩邊同樣以古拙篆字刻有楹聯,細看而去,那右側是:三星洞中參妙法,左側則是:方寸靈臺始悟真。

見此字跡,他心裡大覺訝異,以如此巍峨參天山脈,僅以“方寸”二字比擬,也不知這天門楹聯主人的心懷究竟有多寬大,說是四海寰宇也毫不為過吧!而那高懸字跡如非有鬼斧神工之偉力,倒當真不知能以何鐫就。

就在華陽疑惑這楹聯主人身份的時候,一聲訓馬聲突兀傳來。

“駕——好馬兒快跑快跑,晚了師父恐將責罰,嚯駕——”。

華陽急忙去看,可不就是那匹俊逸非凡的白馬嘛!而那馬上跨坐著的,竟是一隻口吐人言,金絲皮發的毛猴兒!正從自己身前不遠處飛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