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朝外望去,原來是那鄰家小子柏生,便是前些日子和自己一同在南京參加鄉試的發小。

他不知是何事,便趕忙將嘴裡搗弄著的毛刷放到一邊,胡亂夾一口水,把嘴裡含混著的荷葉、粗鹽碎沫吐了出去,再用面巾將臉隨便一抹,便隨手丟進那晨起還冒著水氣的井水盆子裡。

“柏生尋我有何事呀?”華陽一邊披起外衣,一邊去門前迎他。

那柏生見華陽過來,便連忙走到近前。

“晚上可要留好肚子,今天知縣老爺來到我們鎮上,如今正坐在葉家府上用早呢,”柏生神色稍顯激動,“今晚知縣大人會聯葉家老爺,共同宴請我們河下的一縱秀才儒生咧!”

“為何有此宴事,你又怎麼知曉呢?”華陽意外。

“嗨!我可不就從那葉老爺府上過來的,”柏生滿是歡喜,“天還未亮老師便攜我過去,得知此事,如今可不遣我來給諸兄送訊息麼!”

“今晚的宴請,縣裡和鎮上有名望的,差不多都會過來,你我趁此機會可以結交一番,日後從仕也好順遂!”柏生湊到華陽耳前悄聲說道:“如今距離桂榜張放也沒差幾多時日,我們這群儒生裡誰能中舉,這可還說不定呢,估摸著他們也是有意籠絡,指不準將來就要同堂共事呢!”

華陽聽到此處倒是恍然明白了,胳膊肘抵著這發小,“那可說好了,我可不管什麼結交攀附的道道,咱倆只管留好肚皮,晚上效那饕餮,定要美餐痛飲一番!”

“哈哈哈,既如此說,我來陪你!”,柏生揮手向外奔走,“說好呀,夜宴前都不許吃飲哈,我先去其他地方遞送訊息,告辭告辭”。

看著這呼喊而去的身影,華陽想起了那些年幼的時光,那時的他可不也是這般奔跑呼走著離去,呵!跑著跑著,竟都一起長大到如今模樣了。

......

“你小子倒是吃一口呀,咋了?想不開鬧絕食呢?”

“不吃。”

“咦,老子納了悶兒了!我這菜放多鹽了?”

“不吃,不吃。”

吳家老父盯著對面的兒子看不明白,見他手上不知道拿的什麼書,看得很是著迷。

“看書又不能當飯吃,真不來點兒?”

“不吃,不吃,不吃!”

.......

天色終於一點一點暗下來,華陽滴水未進,這一天可真難捱。有如此境遇的還有那柏生,同樣貼著肚皮無精打采。這二人行在半道上巧然相遇,各自都餓得饑饉發慌,忽一見著對方便都開始哈哈笑了起來,相互搭著肩背就往葉家府上去了。

這鎮上葉家,是淮安府當下有名的望族,當代家主的祖父是成化年間憲宗朝上的戶部尚書,管著土地、賦稅、軍需、糧餉的正二品大官,世代沿襲至今,雖已大不如從前,但得益於祖蔭福厚,至今依然枝繁葉茂。府上的名門望族往來賓客,常不間斷。

二人一踏到這正門口,見這偌大府上竟也沒個門房小廝招應,疑問之下便徑自向著大門府裡走去。誰知這二人剛一穿過影壁,便被眼前的一幕驚訝不已!嚯呵,竟是十丈合攏宴席,以前可不曾見過這種場面!

只見整個庭院之內,兩列併攏延伸向內不知多多少數量的八仙桌椅,長約麼竟有十丈,像兩條披著紅綢的伏地長龍一樣,佔滿了整個庭院。一縱小廝丫鬟忙得不可開交,那些提前到來的年輕賓客們,也不知是真熱情還是獻殷勤,也都放下了禮儀規矩紛紛擼起袖子幫著主人張羅,掛夜燈的掛夜燈,抹碗筷的抹碗筷,搬桌椅的搬桌椅......全都沒得空閒。距離開宴還得一會功夫,賓客也才陸續趕來。

“誒!我說你們倆,快別站著了,來搭把手呀!”

不遠處一個清脆叱吒突然傳聲過來,顯得有些焦急。二人回過頭去,見到那邊一個錦衣華服的清秀男子,正吃力地挪著汲滿水卻又怎麼都拖不動的水桶,心急地瞪向這邊。

二人經這一瞪,恍然“哦”的一聲,眼力勁兒立馬就跟上了,一起走到近前接過沉沉的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