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聽得目瞪口呆,萬沒想到李善長會說出這種話來。

“你今天可算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說白了不就是不知足?!”他笑容瘮人的盯著李善長道。

“對,就是不知足!”李善長大有破罐子破摔,一次說個痛快的架勢,重重點頭道:

“當年老夫跟你創業的時候,你手裡才兩三千人,守著一座偌大的滁州城。就像小孩子捧著金元寶走在大街上,隨時都能被人幹掉!是老夫教你開倉放糧,你才能募到足夠的兵!是老夫幫你拉攏滁州計程車紳,你才能站穩腳跟!”

“更是老夫教你讀書明理,告訴伱應該學習漢高祖‘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不嗜殺人’,方能異軍突起,乃至爭霸天下。後來還是老夫給你出謀劃策,教你如何做大做強,幫你定計攻打南京,為你的大軍操持後勤,你和文臣武將間的矛盾,也是老夫來調和。”李善長是越說越放肆,居然道:

“沒有老夫,你早就跟孫德崖、彭大、趙均用那些人一樣完蛋了,你都做不到陳友諒張士誠的地步!更別說有今天了!”

“咱為什麼會這麼拼命,是因為上位當初在滁州拉攏咱入夥的時候承諾過,要共享富貴!”他又憤然道:

“結果呢,上位是吳王的時候,咱就是國公了。等上位奪了天下,登基為帝了,晉封老夫個淮西王不為過吧?結果他孃的還是國公!而且是沒有封地的空筒子國公,就那乾巴巴的幾千石的俸祿,打發要飯的呢這是?還想讓咱感激你?啊呸!”

“你……”朱元璋被李善長罵的面紅耳赤,咳嗽不止,說不出話來。

吳太監趕緊給他捋胸,對李善長喝道:“李太師,沒看到龍體欠安嗎?快住口!”

“咳咳!”朱元璋卻雙目血紅的瞪著李善長道:“不,你讓他說!現在不說,他這輩子都沒機會說了!”

“好,那老夫就繼續說。”其實李善長已經說的差不多了,便大火收汁道:

“當時上位給的理由是,歷朝歷代的異姓王造反的太多,所以本朝就不封異姓王了。好啊,這下天下都是你們老朱家的了,跟我們這些開國功臣沒關係啦!那你們就自己折騰去吧,老夫不伺候了!”

說著,他將一本奏章丟在朱元璋面前,然後拄著柺杖起身,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皇上,就這麼讓他走了?”就連吳太監都忍不了了。

“讓他走,跟個死人有什麼好計較的……”朱元璋看著奏章封面上‘請罪疏’三個字,只覺分外諷刺,然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難受的不要不要。

“太醫太醫,快傳太醫!”吳太監一邊給皇帝捋胸,一邊高聲叫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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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次,也是平生唯一一次對朱老闆口吐芬芳,耗盡了李善長所有的體力精力和勇氣。

他本來以為會有錦衣衛,直接把他抓起來呢,但是沒有……

既然沒人捉拿,李善長自然要出宮,但抬輿是休想再坐了。他只好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皇宮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的午門。

李祺一直在宮門口等著,見李善長出來,趕緊上前扶住他。

“父親,奏疏遞上去了?”

“嗯。”李善長用鼻音應一聲,朝著馬車走去。

“皇上怎麼說?”李祺又問道。

“皇上請我吃麵了。”李善長答非所問道。

“啊?”李祺愣一下,才反應過來道:“啊,那是好事呀。”

“嗯。”李善長隨口應一聲,在兒子的幫助下,坐進車廂裡。

李祺也跟著上了車,馬車晃晃悠悠前行,他又忍不住問道:

“父親,接下來怎麼辦?”

李善長說了個‘等’字,便沒了動靜。

李祺本來以為他睡著了,可定睛一看,卻見李善長目不轉瞬的盯著車頂,整個人就像痴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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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皇帝下旨,召李善長、陸仲亨、費聚、唐勝宗等八名公侯詣奉天門。

當天早朝上,八名戴罪在家的公侯,時隔多日重新出現在了文武百官面前。

然後他們一一宣讀了自己的謝罪疏,表示當時被胡惟庸拉攏,一時鬼迷心竅,入了他的彀中。等到察覺時已是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