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我一生中最後悔的事,就是那天吃飽了撐去看什麼牡丹。其實我從來不喜歡花花草草,但那時候年紀小,經不起母親不住嘮叨。

“洛陽運來好多牡丹,種在御花園的花圃裡,那真是國色天香,美不勝收,你不去看看?”

“不去,有什麼好看?”

“你呀,只愛舞刀弄槍,長大後就是個武夫。”

母親雖這麼說,臉上卻全是寵溺的笑容,不停地捏我的手臂,“我兒越來越強壯了,胳膊上全是腱子肉。”

每次進宮請安,母親都要把我摟摟抱抱,東摸西摸。我已經長大了,離開皇宮有自己的府邸,她還把我當成襁褓裡的嬰兒。

“時候不早,孩兒要回去了。”我推開她的手,只想趕緊走人。魯國公世子約了晚宴,他新近覓到一個絕色歌姬,要拿出來顯擺,我得回去想想,拿什麼壓過他。

“急什麼?”母親拽著我不放,“娘做了件新衣服,穿給我兒看看……”

我打了個激靈,女人試起衣服來沒完沒了,我要呆到什麼時候?趕緊哄道:“母親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就你嘴甜。”母親笑道,還是命侍女把衣服取了過來。

深紫色的錦緞外袍,穿在身上顯得膚色暗沉,像是老了十歲。

“好看。”我誇道,“這件衣袍顯瘦,母親穿了身材特別窈窕,年輕了許多。”

“是嗎?”她興奮不已,左轉右轉,“花圃裡有一種名貴的紫牡丹名叫魏紫,正好配這件衣服。我命人日夜守著,免得被別人採了去。”

“母親穿著紫色的衣袍,再配上紫色的牡丹,一定美極了。”我有口無心地敷衍了一句。

“咯咯咯……”母親笑得像只老母雞,女人就是這點蠢,聽到一句奉承就信以為真。忽然她住了聲,埋怨道,“打扮得再漂亮也沒人看,你父王很久沒來了。”

“父王政務繁忙,日理萬機,母親應體諒父王。”我瞥了她一眼,脂粉遮蓋不住眼角的細紋。皇宮裡有的是如花美眷,父王何必要來看一張老臉。

“才不是呢,你父王被鮮卑的狐媚子迷住了心竅,夜夜專寵,再也不去別的宮裡……”

“哦……”父王打下燕國,把十幾萬鮮卑俘虜遷到長安一帶看管起來。這個種族天生面板白,人稱白虜。魯國公世子手裡的那個歌姬也是鮮卑人,據說出身鮮卑貴族,全身的面板像羊乳一般潔白細嫩。呆會在宴席上倒要仔細瞧一瞧,確實好的話,也要想辦法去弄一個。

“如今誰也見不到陛下,人人獨守空房,都在底下咒罵這卑賤的白虜,勾引陛下,惑亂宮廷。”

“她不是燕國的公主嗎?身份也算配得上父王。”

“若只是她一個人倒也罷了,她為了固寵,還把她弟弟帶進宮裡,姐弟倆一同侍奉陛下……”母親聲音低下來,用手掩著嘴,“實在是不像話,太后知道了都很生氣。”

“哦……”一般來說,打敗了敵人,佔領對方的土地和女人最正常不過。但父王連男童都不放過,真是會玩。

“暉兒,幫娘一個忙。”

“什麼?”

“過兩天就是孃的生日,你去陛下面前提一聲,請他來我宮裡吃個飯。”

“哦……行。”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