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一粒火星掉進了乾柴堆裡,騰起漫天大火,城牆外沸騰起來,兩萬人向內城直撲過來,那股排山倒海的架勢,似乎能將城牆推倒夷平。雲梯、撞木、攻城車從後面推上前來,韓延段隨為這場謀反做足了準備工作。

“頂住。”慕容衝簡短地下了道命令,扭頭看向沐弘,沐弘也在看他。該說的話他已經全部說完,面對這個結局他無話可說。亂世從來不缺背叛和謊言,背叛是家常便飯,謊言是手到拈來。剛才他差點就想拉住慕容衝的衣袍,求他順應民意,即便是撒一個謊,先把危機渡過去再說。但他忍住了,這是慕容衝的命運,應該由他自己來決定。

“這回又是你說對了。”慕容衝苦笑一下,眼神黯然,“今天上午朕與慕容永定下計劃,明日上朝便要拿下段、韓二賊,分拆他們的軍隊,誰知他轉身就出賣了朕……朕真是不明白,他跟了朕這麼多年,為何要投靠二賊?”

“慕容永不是要投靠二賊,他是要利用這兩人除掉皇上,為他掃平道路。”沐弘分析道。

“是朕看走了眼,咎由自取。”慕容衝長嘆。

“皇上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

“朕是皇帝,一言九鼎,說話要算數,不能食言。現在東歸,必定同族相殘,朕不能答應他們。”

“皇上說的是。”沐弘明白,他的高傲不容許他撒謊,他的倔強他不容許他屈服。一旦他理解了他,就發自內心地贊同他支援他。

無數羽箭飛蝗似的從城下飛來,嗖嗖地從耳邊擦過。“皇上小心。”沐弘忙拉慕容衝蹲下躲避。

慕容衝推開他,轉身面對城下的叛軍,毫不畏懼。一旁的賀賴拉弓搭箭,對著段隨射出一箭。段隨一直留意著慕容衝的舉動,見箭飛來,慌忙滾落下馬,堪堪躲過。韓延見狀嚇得戴上護具,拉著段隨躲到盾牌後面,一邊還不忘呼喝士兵衝鋒。

慕容衝看了一會兒,對沐弘說:“賊兵勢大,今夜已是難了。朕只顧提防慕容恆,命他駐軍長安城外,把京城防衛給了慕容永。即使慕容恆得知情況,派兵前來救駕,也是來不及的。”

沐弘心想,恐怕慕容恆也是袖手旁觀,巴不得叛軍殺了你,他可以乘機上位。慕容家的男人們從來就不齊心,互相算計互相傾軋,到最後國破家亡,一敗塗地。

只聽慕容衝說:“如今朕能相信的只有你,你要幫朕把妻兒帶出去。”

“叛賊不會只聚集在正門,想必已將皇城整個包圍住了。”

“城中有一千侍衛親兵,朕分你一半人馬,你帶他們穿過後宮,從北司馬門衝出去。”

“皇上,你帶著皇后和瑤殿下走,臣在這裡頂著。”沐弘建議。

“不行,朕若撤離,人心渙散,內城頃刻不保,誰都逃不掉。你若能出得去,就投到城外慕容恆的營地,傳朕口諭:朕若不測,皇位由他繼承。”

“皇上……”沐弘叫了一聲,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已到生離死別的關頭,一轉身便是永訣。

“快走吧。朕把妻兒託付給你了。”慕容衝拍拍他的肩膀,“如果逃不出去,也是他們的命,朕不會怪你。”

火光在他臉上塗上一層胭脂色,瞳孔裡跳動著火焰,猶如寶石璀璨。他猛地躍起,抽刀把一個在垛口冒出頭來計程車兵砍落下去。沐弘想說我不走,我不要離開你,你的妻兒反正也活不長,隨他們去吧,我管不了。但這種話若說出口,勢必摧毀他的戰鬥意志。

“皇上,奴婢知道有條出宮的密道。”葉玄上前稟道。

“在哪裡?”沐弘忙問。

跟來的幾個宦官嚇得縮在牆角發抖,葉玄從中拽了一個出來,“阿貴伺候過太后,他說太后寢殿裡有一條密道通到宮外。”

“通往何處?”慕容衝問。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聽說太后的床底下有密道,並沒見過。”阿貴瑟縮著回話。

“想來是通到太尉府的。”沐弘插嘴。

“朕也聽說過太后和李威的這檔子事。”慕容衝笑了笑,“那倒是巧了,慕容恆的家人就住在太尉府,看在親戚份上,應該會庇護他們母子倆。”

到此時,沐弘清楚地看到歷史的每一處榫頭都已扣上,嚴絲合縫。他別無選擇,只能順著唯一的道路走下去。

“臣送皇后和瑤殿下出宮,皇上撥五十名侍衛給臣就夠了。”

慕容衝命副將帶五十人聽從沐弘差遣,轉身投入搏殺。沐弘望了望如蟻群一般湧上城牆的叛軍,一咬牙,帶上阿貴趕往皇后寢宮。

廝殺聲傳到裡面,皇后寢宮也受到驚動,侍女們跑到殿外平臺上,翹首遙望,不安地議論著,見沐弘帶著一群侍衛殺氣騰騰地趕來,驚叫著逃進殿內,關上殿門。

沐弘在臺階下喊了一聲:“皇后安在,臣沐弘見駕。”不待回應就疾步登上平臺。一名嬤嬤提著燈籠走出來,叱道:“何人深夜到此,驚擾皇后娘娘?”看到沐弘身後的將官,是她認識的人,忙問道:“劉副將,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