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穿越前是個女人。雖然得了男人的軀殼,這顆心仍是個女人……”

公主驚跳起來,驚惶後退,不防被凳腳絆了一下,仰面摔倒。

“公主小心……”沐弘下意識伸手攙扶。

公主的後背撞在牆上,她順著牆跌坐在地,一把推開沐弘的手。

“摔疼了沒?”沐弘問,看到對方滿臉的震驚和厭惡。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事?你是在騙我吧?”公主顫巍巍地問道。

沐弘忙站起身,把公主扶起來,“臣怎敢欺騙公主。”

“我不信。”公主揪住他的衣袖,似哭似笑,“沐弘,你是開玩笑的,是不是?”

“臣說得都是真的,公主你要相信臣……”

“你這個騙子,你這個怪物,我恨你,我恨你……”公主歇斯底里發作,拽著沐弘又踢又打。

公主一向是矜持的,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她鎮定自若,傲然挺立;公主一向是堅強的,在最惡劣的環境裡,她也是淺笑從容,甘之如飴;公主一向是溫柔的,她總是和聲細語,笑眯眯地說:沐弘,我當然是相信你的……

此刻,公主拋棄了她的所有美德,披頭散髮,涕淚四流,像個潑婦一樣撕扯嚎啕。沐弘懊悔得要命,心如刀絞,抬手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哀求道:“臣有罪,臣早該坦白的,公主息怒,一切都是臣的錯。”

清脆的巴掌聲響過,屋裡立刻就安靜了。公主的哭鬧聲戛然而止,她迷惘地看著周圍,彷彿從夢中驚醒,驀地雙手捂臉,跑進臥室,“嘭”地一聲把門關上。

沐弘跟到門外,輕輕敲門,喚道:“公主,公主……”

回應他的是一陣壓抑的嗚咽聲。他呆立了一會,覺得還是不要打擾為妙,留出點時間讓公主平復情緒。他走到院子裡,晴空無雲,明月高懸,再過幾天就要到中秋了,這輪明月也將圓滿。長安宮殿裡的那個人,就像月亮一樣掛在沐弘心頭,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他。等安置好公主,就要趕緊去長安了,他心裡盤算著,時間還來得及。

忽地,他想起晚上還有一頓中藥沒熬,剛才一陣鬧騰把這事給忘了,連忙去灶間開爐子煎藥。等他把湯藥端進堂屋,裡面仍是黑咕隆咚,悄無聲息。他點了一支蠟燭放在桌上,屋裡沒人,內室的門還是緊閉著。

“公主,該吃藥了。”他敲了敲門,沒有回應,“公主……”,他繼續敲著,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不到一絲聲響。

“公主……”他心裡著慌起來,公主一個人在房間裡幹什麼呢,不會想不開吧?歷經這麼多年的艱難險阻,他深知公主性格堅韌,不會做傻事,但為什麼沒有動靜呢?

“公主,開門啊……”他側身撞門,一下比一下用力,門樞咯吱作響,似乎就要脫離牆壁。最後一下他鉚足了勁,想要一舉破門,剛觸到門板,房門卻一下開啟了。他撲了個空,收不住去勢,衝進房內,撞在一個柔軟的軀體上,不巧腳又被門檻絆到,他失去平衡,本能地展開雙臂,抱住那個軀體向前撲倒。

“糟了……”他來不及出聲,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把公主壓傷了。他死命一扭腰,往一旁側翻,順勢把公主拉到自己上方,仰面倒下。

“咚”的一聲,沐弘後腦勺磕碰在一個硬物上,眼前迸射出萬點金星。“叭”的一下,他後背著地,胸口肚子上承受著人體的重壓,腹中的氣流擠出口腔,發出“啊!”的一聲,身體就像個破口袋似的癟了下去。

他的腦袋撞得暈暈乎乎,全身散了架似的,動彈不得。房間裡沒有點燈,黑沉沉的不見五指。公主伏在他身上,窸窸窣窣蠕動著卻沒有起身。沐弘正擔心她是不是摔傷了,忽覺胸口一沉,一個柔軟的物體緊緊地壓在上面,彈性十足,髮絲垂落到他的臉上、脖頸上,沁涼、順滑、有如絲綢,幽香撲鼻。

“在阿房城頭,你舉著盾牌把我摟在懷裡。外面是瓢潑的箭雨,哀嚎四起。那一刻我一點都不害怕,這個兵荒馬亂的世界,有你給我撐起一塊方寸之地就足夠了。那是我們兩個人的小天地,只容得下我們倆擠在一起,相濡以沫,生死與共……“

纖細的手指在沐弘的臉上游動,撫摸著他的額頭、眉眼、鼻樑、嘴唇、下巴,在頸部合攏。

“沐弘,我愛你……”公主在他耳邊呢喃,十指收緊。

氣流堵塞,頭腦發脹,眼前金星直冒。沐弘本能地去扯那雙卡住他脖子的手,但他用全部的意志阻止自己的動作。史書上沒有他這個人,他看到別人的命運,卻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如果是公主要殺他,那就死在她手裡好了,是自己虧欠她的,就當是償還。但願她不要再傷心難過,還有——沐弘很想最後告誡她一聲:不要去長安,遠離慕容衝。

一滴、兩滴……上方下起了小雨,水珠落在他臉上,落在他乾燥的嘴唇上,滑進嘴裡,淡淡的鹹味。脖子上的禁錮鬆開,身上的壓力也消失了,門口黑影一閃,公主走了出去。

沐弘趴在地上咳喘了一陣,摸摸後腦勺,長出雞蛋大一個包。伸手往上摸,是木頭床架。剛才他就是磕在床架邊緣,幸好上面鋪了一層薄薄的褥子,否則就要了命了。

他整理一下衣服,昏頭昏腦走出內室,見公主端然坐在外屋的桌子旁,青絲已束成髮髻,鬢角抿得一絲不亂。

“抱歉,我失態了。”公主淡淡地說。

“沒關係。”沐弘仍是兩腿發軟,撲通坐下,看到桌上的湯藥,試了下碗壁,說:“藥還溫著呢,公主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