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孟下獄後,彗星凶兆的論調徹底偃旗息鼓,長安城裡恢復了平靜。守護鳳凰殿和合歡殿的侍衛減少大半,但仍保留了部分人員,晝夜輪值,不曾放鬆。

慕容衝的傷勢好得很快,可以起來走動了。他在屋裡躺了十來天,早就悶壞了,讓沐弘扶著他四處轉悠。鳳凰殿地勢高,兩人站在殿外平臺上,眺望未央宮景色。寒冬即將過去,樹冠上爆出淺綠的嫩芽,空氣裡流動著梅花的冷香,沁人心脾。

“張孟勾結內宦,矇騙君上。現在謊言戳穿,陛下震怒,對他的言論已不再相信。那些想要除掉鮮卑的人,也失去了理論依據。”

“一個六品小官,居然搞出這麼大的風波,太史令是個很敏感的職位,沐弘你要好好把握。”

“小王爺放心,臣絕不會讓這種事再次發生。”

“我是說,你掌控了觀星臺,以後就是你說了算。如果哪天我們要對付誰的話,也可以利用一下星象。”

“臣絕不允許把天文用作殺人的工具。”沐弘堅定地說。

“偽君子,沒勁。”慕容衝冷下臉,一瘸一拐走到欄杆另一邊。

沐弘跟過去,站在他身邊,轉頭看他。

“看什麼呢?”

“小王爺長得很快,個頭快趕上我了。”

“所以說你不中用呢,個子都長不高。你跟我這麼多年,幾乎沒有變化。”

“微臣再怎麼變也趕不上小王爺,索性就不變了。”

慕容衝被恭維得高興起來。沐弘貪看他的側顏,挪不開眼珠。

嬰兒肥漸漸消退,少年的輪廓愈加鮮明:瘦削秀氣的臉型,五官立體,搭配勻稱。他們這一族天生的白面板,被秦人蔑稱為白虜。慕容衝一直住在宮裡,風不打臉雨不打頭,面板雪白,毫無瑕疵。他額頭敞亮,中間一個明顯的美人尖;平直的眉骨上,修長的眉毛如同寶劍;長而密的睫毛下,眼眸陰鬱冷冽,眼角微微上挑,顧盼間魅惑頓生;挺直的鼻樑,鼻頭豐隆,鼻翼緊緻;漂亮的山根,連著薄唇,透明的粉紅色,如同花瓣;下頜方中帶尖,形成倒A字,連同細長的脖頸,兼具柔美與英氣。

這張臉混合著孩童的纖弱甜美,少年的清澈秀麗,成人的冷峻孤傲。這是沐弘這輩子(包括穿越前)見過的最美的一張臉,即使陪伴了這麼久,也沒能習慣,每當見到他時,仍覺怦然心動。

“小王爺今年十五歲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在宮裡這麼住下去,總是不妥。”

“那怎麼辦?”

“太后不待見你,你在宮裡會有危險。陛下派了這麼多侍衛圍在殿外,能圍到什麼時候?不如趁此機會向陛下請辭,離開皇宮,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離開皇宮我能去哪裡?”

“世界這麼大,我陪小王爺去看看。”沐弘描繪美好的前景,“我們可以去塞外,欣賞遼闊草原的浩瀚蒼茫;也可以去江南,感受小橋流水的溫柔婉約;我們可以東臨碣石,以觀滄海;也可以遠赴戈壁,飛沙走石。我們有的是錢和時間,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

怎麼玩就怎麼玩。遠離喧囂,遠離戰爭,浪跡天涯,逍遙自在,豈不是好?”

“我不去。”慕容沖斷然道。

沐弘費了一通口舌,得到這三個字,一下就洩了氣。

“我的家人族人都在這裡,離開這裡我什麼都不是,更別說復國了。”

“復國?”真是難以消除的執念啊,沐弘氣餒,狠狠打擊他:“秦國運勢如日中天,十年內你想都別想。”

“緊靠權力中樞,就能瞭解局勢,得到金錢和各種資源,我必須留在這裡。復國是我今生唯一要做的事。”慕容衝抬頭仰望青空,“十年後我二十五歲,還不算晚,我盼望那一天能早日到來。”

沐弘把慕容衝送回寢殿,垂頭喪氣地出來,見幾名內侍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門口,他忽然想到半天沒見葉玄身影,問了一句:“葉玄去哪了?”

“回大人話,太醫院過時沒有把藥送過來,葉管事自己去取了。”內侍回答。

“他去了多久?”

“有一陣子了,算時間也該回來了。”

“太醫院經常不守時嗎?”

“從沒有過,今天不知是怎麼回事……”內侍話音未落,沐弘就已飛奔出去了。

他往太醫院的方向跑了一陣,心裡總覺得不對,想了想掉頭往昭陽殿跑去。他的邏輯是這樣的:如果太后沒有抓走葉玄,他最多白跑一趟;若真是太后下手,但願能夠趕上。

在昭陽殿門外,他果真截住了一群人,葉玄被押在中間,面色慘白渾身發抖。

“站住,葉玄是鳳凰殿的人,你們要帶他去哪裡?”沐弘喝止。

“太后傳見葉玄,請大人移步,不要擋道。”領頭的宦官頗有禮貌。沐弘闖宮見駕,硬是把慕容姐弟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震動宮裡。接著他鬥倒張孟,執掌觀星臺,深得天王寵信,勢頭正旺,宦官不敢輕易得罪。

葉玄奮力掙脫控制,撲到沐弘腳下:“大人請回吧。葉玄以後不能再伺候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