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公李威沒有參加長安郊外的春祭大典,而是獨自前往苻法墓前拜祭,回到府邸他就臥病不起,沒過幾天就去世了。

李威死後,苟太后搬進佛閣,吃齋禮佛,不出房門,不再過問後宮的事務。

天王對李威的逝世非常悲傷,親往弔唁,痛哭流涕,為之齋戒兩月。王公以下大臣,紛紛趕去建寧公府邸上祭。沐弘覺得李威的死,跟自己多少有點關係,要不是那晚把他氣得死去活來,不至於這麼快就去世。他心生歉疚,聽到訃聞的第二天就前往拜祭,聊表心意。

長陽街上又是另一幅景象:兩邊的馬車轎子挨挨擠擠一直排出街道外面,綠化帶上全是等待主人的車伕家奴,寬敞的街面只留出一條僅容出入的通道,白漫漫人來人往,花簇簇宦去官來。

建寧公府邸前的空地上站滿了人,三間大門全開,紅漆門上蒙著黑紗,連兩隻石獅子身上都綁了白布帶。沐弘到門口詢問,方知府中人滿為患,無處安頓,沒奈何,只能分批放人,等裡面的一撥祭奠完出來,才能讓外面的人進去。

沐弘站在人群裡等候進入,只聽周圍寒暄聲聲,恭維陣陣,這麼多官員聚集在一起,無事可幹,正是社交的好時機,一堆堆一圈圈,高談闊論,談笑風生,哪有半點哀慟之情。

沐弘與秦國官場素無往來,這些官員他一個也不認識。他這回扳倒張孟,平息彗星風波,算是個名人,但他從不上朝,也不出去交際,朝臣即使聽說他名字,也不曾見過他真容。此時,他身穿慘綠色低階官服,站在一群衣朱掛紫的大臣中,顯得相當突兀。他不去巴結別人,別人也不屑來搭理他,自然而然就被排擠出群體,移到外沿。

忽聽得車聲轔轔,兩匹高頭大馬駕著一輛黑漆油壁大車,徑直駛到大門外停下。在場眾人都拿眼睛打量著這輛車。沐弘心想,能把馬車趕到門口的,應該是個皇親國戚吧,不過這輛車的外表也太樸素了些。

侍從挑起車簾,從車內躬著身子走下來一個人,面容清癯,眼神銳利,頜下三綹鬍鬚,有點像唐國強扮演的諸葛亮,正是秦國丞相王猛。

見到王猛出現,眾人立刻停止談笑,忙不迭湧上前行禮請安。沐弘卻往後退縮,躲到石獅子背後。

王猛拱手回禮,寒暄了兩句,視線掃視過人群,驀地提高嗓門:“沐弘,你在那邊幹什麼?快過來。”

沐弘無可奈何地走出來,低眉垂眼,從人群讓出的通道中走過,無數道驚訝的目光集中在身上,像無數支利箭把他穿透。

人群中央的圓形空地上,少年腰身纖細,猶如一株青青小樹挺立當場,不亢不卑。一陣風颳過,衣袂翩飛。

“下官拜見丞相。”

“免禮。”王猛拉住他,問道:“你也是來拜祭建寧公的?”

“是。”

“那就隨我一同進去吧。”王猛攜著他的手向大門走去。

帝國丞相,一品大員,點名要一名末流小官陪同,態度親切,眾人都驚掉了下巴。

府邸中飛奔出來一群男人,披麻戴孝,作孝子打扮,恭恭敬敬,把王猛迎到大廳。廳中掛著白色布幔,兩邊坐了兩排僧人,唸誦大悲寶懺,超度亡魂。王猛在靈位前上香行禮,孝子回禮,沐弘跟著依樣畫葫蘆操作一遍,暗自祝禱:“建寧公一路走好,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要氣你的,實在是被你逼得沒辦法,不得不背水一戰。”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孝子恭請王猛到偏廳奉茶,王猛婉拒告辭,沐弘跟在他身後走出大門。

“沐大人不妨搭我的車回去。”王猛建議。

“不必了,多謝丞相好意。”

“客氣什麼。”王猛一把抓住他手臂,拖到馬車旁。

沐弘推辭不得,只能上車。爬進車廂時他回頭望了一眼,見場地上人人矚目,呈現出一付無比震驚的樣子。沐弘本是低調行事,不愛出風頭,被王猛這麼一搞,一下就揚名立萬,人人皆知了。

“沐大人與建寧公交情深厚麼,第一時間就趕來弔唁?”王猛開口問道。

“倒也沒有……”沐弘聽出他聲音裡調侃的意味。

“交情不深,交往應該有的吧?”

“這個……有過一次……”

“十天前,建寧公府邸上空白日裡電閃雷鳴,整條長陽街都聽到了。建寧公臥病在床,不會沒事放訊號彈玩兒,我猜八成是你乾的吧?”

“是下官所為……”沐弘期期艾艾,恨不得跳車逃走,被王猛逮住果然沒好事。

“是因為柏梁臺失火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