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寬闊無邊的廣場,氣勢恢弘的大殿就在眼前。沐弘這兩年養尊處優,很久沒有這樣劇烈運動了,跑到臺階前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他從腰間的口袋裡掏出御賜的金牌——在這非常時期,這塊牌子他一直隨身攜帶,以防萬一——高舉過頭頂,喊道:“我有急事求見陛下。”

執金吾見到金牌,收起長戟放行。一級級臺階在腳下消失,階梯長得沒有盡頭。沐弘邊跑邊喊:“陛下在哪裡?”

沒有回應。

“陛下在哪裡?”喉嚨裡幹得冒煙,額頭卻不停淌下汗來。

“陛下在溫室殿。”一個冷靜的聲音在上空響起。

沐弘抬頭,上方的平臺上出現黃總管的身影,低頭俯視著他。

他喘著氣登上平臺,茫然地望著眼前巍峨聳立的建築群。他曾在這裡跪了一個下午,卻沒有走進去過。

“這邊。”黃總管指了個方向,“溫室殿就在太極殿左後方。”

“多謝。”沐弘驚㤉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會幫忙。此時來不及辨別真偽,只能接受他指的方向。

“陛下正和丞相商談國事,旁人不便打擾。”黃總管在後面說道。

“你快去備馬!” 沐弘厲聲命令。

此刻他已顧不上態度,只想著苻堅和王猛在一起,倘若王猛從中作梗,拖延不放該如何是好?

回頭一看,葉玄一步不拉跟在身後。

“待會兒我來對付丞相,你去向陛下稟報。” 沐弘分配任務。

“這……奴婢不敢……”葉玄聲音發抖。

沐弘心裡抓狂,嘴上鼓勵道:“別怕,你就對陛下說,太后把鳳卿大人抓到昭陽殿加害。”

“這……倘若太后只是請大人去喝茶,那麼……”

“欺君之罪由我一人承擔。” 沐弘堅定地說。

溫室殿就在前方,苻法之死卻又浮上心頭。沐弘感到疑惑的是,太后處死地位僅次於天王的宗親大臣,為何這麼順當?難道苻堅事先一點訊息都不知道?下旨、逮捕、審訊、處決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苻法的家人難道沒有奔走求援,沒有向天王呼號申冤?那段時間苻堅在哪裡?身為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他就沒有能力來避免悲劇的發生?直到苻法上了刑場,他才出現,哭泣吐血,表演手足情長,博取同情。苻法死後,他和太后照樣母慈子孝,絲毫沒有隔閡。

此事細思極恐,讓人想到另一種可能:苻堅才是幕後的黑手,他想要兄長死,又不想壞了自己的名聲,就讓母親出手,把太后當槍使。

沐弘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苻堅會不會故技重施?他頂不住壓力,不得不殺慕容姐弟,卻不想擔薄倖之名,就指使太后下手,自己卻和王猛在一起,製造不在場證明。等人死了,他再去嚎哭一通,以示情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該怎麼辦?

“大人,小心腳下。” 葉玄在背後攙住他。

如果苻堅是這種人,那麼大家都是死路一條。沐弘一咬牙,來都來了,好歹要博一把。

“我們進去。你一定要照我的話去做。”

“奴婢明白。”葉玄臉色蒼白,聲音倒是沉穩了。

守在溫室殿外的黃門宦官驗過金牌,便要入內通報。沐弘哪裡等得及,推開他直闖進去,宦官驚叫著在後面追趕。越過層層帷幕,沐弘看到靠窗的坑席上,苻堅與王猛相對而坐,看上去像一對朋友而不是君臣。聽到喧譁聲,兩人驚訝地轉過頭來。

沐弘也不行禮,上前扣住王猛手腕,叫道:“天現異兆,丞相快來觀看。”不由分說,拉著他就走。

一直走到大殿外的平臺上,沐弘才鬆開手。王猛拂了拂衣袖,微蹙眉頭:“怎麼回事?”

“神仙降臨了。你瞧,那邊一個白鬍子老頭,手持拂塵,站在雲上……” 沐弘指著天空。

話音未落,一條人影有如旋風一般從兩人身邊刮過,三步兩步跳下臺階,背後一群宦官大驚小怪:“陛下,跑慢點,別摔著……”

階下已備好兩匹馬,苻堅跨上一匹,猛踢馬腹,狂奔而去。葉玄跳上另一匹緊隨在後。

看到天王火急火燎的樣子,沐弘心裡踏實下來,悠然望天,笑道:“咦,神仙怎麼不見了?”

“沐君在搞什麼鬼?”王猛瞪著他,沒向空中望一眼。

“丞相不相信有神仙?”

“王某從不信怪力亂神。”

“那麼,明光殿的那個鬼影也不是什麼神明現身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