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前燕國皇族的處理終於下達。天王頒詔赦免了慕容暐等前燕國君臣,還給他們加官進爵:封前燕國皇帝慕容暐為新興侯,上庸王慕容評為給事中,范陽王慕容德為張掖太守,其他人員官爵各有不等。

聽到這個訊息,沐弘可以想象得出關在府邸裡的那群人該有多麼的歡欣鼓舞,囚禁的生涯結束了,從此不必提心吊膽,也不用窩在一起過苦日子。外放的官員帶一家老小遠赴任地,在京城為官的也在城中另置宅第,只要臣服於天王,就能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新興侯慕容暐比較倒黴,他和他的直系親屬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外出要申報,批准後才能出門,而且不得離開長安城。但沐弘覺得最倒黴的還是慕容衝,這個最小的皇子非但沒有得到族人的保護,反而被當成犧牲品送進皇宮,獻給天王,來換取家族的生存。沐弘對這冷血的慕容一族極為不齒,把滿腔的怨恨都投射到他們頭上。

“公主什麼時候回來?”沐弘知道他倆姐弟情深,不會置之不理,可是十天過去,不見公主迴歸的跡象,忍不住要在慕容衝面前提一提。

“快了。”

“你上次說過兩天的,現在都過了十天了。”

“怎麼,你想阿姊了?”慕容衝手裡捧一杯熱奶,烏溜溜的眼珠在他臉上滾了一圈。

“北宮實際上就是冷宮,怎能讓公主長住?”

“工期趕不及,要推遲幾天。”

“啥?”

“走,我們去看阿姊的新居。”

慕容衝把奶喝完,拉著沐弘直奔合歡殿。

合歡殿門上的封條已經撕掉,大門敞開,老遠就看到很多人挑擔推車進進出出,異常繁忙。

沐弘走到門口望一眼,驚得合不攏嘴。裡面就是個大工地,上百號人像密集的工蜂擠在一起忙碌著。庭園裡重新種植了花草樹木,新挖了一個小池塘,一堆人在運土,一堆人在栽樹,還有一堆人趴在地上用鵝卵石鋪設小徑。

合歡殿從上到下爬滿了人,屋頂上在換碧綠的琉璃瓦,廊柱上在刷硃紅的大漆,椽梁上在雕刻蛇龍紋飾,牆壁上在鑲嵌鎏金銅沓,裝飾了一堆玉璧、明珠、翡翠……古人使用的工具有限,沒有大型機械裝置,全靠人海戰術,沐弘之前在銅雀臺造升降梯時,就見識過了。

“合歡殿的裝修陳舊,陛下命人全部翻新。”慕容衝說,揹著手看工人勞作。

“是不是太過奢華了。”沐弘覺得公主不一定喜歡。

“氐人的審美豔俗,只會把好東西堆砌在一起,毫無美感,就像個暴發戶。”慕容衝不屑地評論道。

一股淡雅的芬芳從殿內飄出,沐弘探頭進去,看到工人把一種粉紅色的泥巴塗在內壁上。

“陛下說要按照椒房殿的規格來,果然用上了昂貴的椒泥。”慕容衝得意地說。

“椒房殿可是王后的住所。”沐弘吃驚,“這算不算僭越?”

“算不算都要聽陛下的。陛下寵愛阿姊,當然要給她最好的。”

沐弘的腦袋裡有些混亂,“寵愛公主為何要冤枉她,為何要把她打入冷宮?”

“這個麼……”慕容衝沒有說下去,信步往裡,走進東邊的暖閣。

暖閣還沒動工,裡面沒人,一應擺設還是沐弘上次來時的樣子,公主常用的茶具仍放在案桌上,沐弘可以想象到公主被迫離開時的匆忙,心裡生出憤懣。

“你不知道那段時間,公主過得多辛苦,關在殿內不得見人,身邊的侍女換成粗笨的老媽子,房間裡的東西被搬走一空,園子裡花草都被挖掉,一地的荒草泥巴,還不如農村。陛下絕足不來,宮裡的人就欺負到頭上。”

“唔。”

“陛下對公主好的時候,夜夜專寵,事事依從,我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虛情假意,那知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情面都不留。底下人做的這些事,我不信他一點都不知道,但凡關心一下,也不至於這樣。”

“唔。”慕容衝翻看著公主抄寫的《女則》,鼻子裡哼一聲作為回應。

“唉,帝王的心思捉摸不透,小王爺,你要小心,不能完全相信他。”

“唔,我不相信任何人。”慕容沖淡淡地說。

“那天你不回來的話,我就要去見陛下,為公主伸冤求情。”

“沒用的。”

“沒用也要去,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