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代價(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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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弘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禁足令的期限一到,他就趕著進宮看望公主。
合歡殿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
在這春暖花開的時節,合歡殿的庭院裡雜草叢生。那些名貴的奇花異草都不見了,荷花缸金魚缸也消失了,地面像是被開墾過一遍,翻得亂七八糟,從褐色的泥土中竄出一叢叢粗壯的蒿草,被春風一吹,肆意生長。沐弘茫然四顧,以為走錯地方,跑進了荒山野嶺。
那個滿臉諂笑無處不在的賈公公沒有出現,溫柔親切的女官和侍女也失了蹤,大殿門口杵著兩名中年侍女,面目醜陋,手腳粗笨,把沐弘嚇了一跳,沒想到未央宮裡竟然還有這樣的貨色存在。
他強壓著滿心的驚恐走進大殿,裡面空空蕩蕩:層層帷幔卸去,裸露著房梁庭柱;精美的胡床,銀質的香爐,博古架上流光溢彩的擺設全部搬走,甚至地上鋪著的柔軟氈毯都捲走了,腳下踩著的是冰冷的青石磚,上面落了薄薄一層灰。
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改變了,唯一沒變的是公主本人。
“我猜到你要來,留了點茶葉下來。”
公主在暖閣裡迎接沐弘,笑靨如花。她開啟罐子,把最後的一撮茶葉夾到茶壺裡,注入沸水,給沐弘斟了一杯茶。
“這是怎麼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沐弘手抖得拿不住茶杯。
“沒關係,不過是些身外之物,我本來就不需要。”公主淡淡地說。
“是誰幹的?是誰在迫害你?”
“沐弘,你不要激動,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陛下呢?他就不管了嗎?”
公主垂下睫毛,默默不語。
沐弘知道自己是在公主傷口上撒鹽,但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憤怒:“他以前對你那麼寵愛,把你捧在手心裡,這才幾天,說撂下就撂下了,原來他是這麼個薄情寡義的人,大豬蹄子,他算什麼明君……”
“沐弘,不要在背後說陛下的不是。”公主出聲制止。
沐弘想起他參加過的那些晚宴,天王的目光不離公主左右,眼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如果這是逢場作戲的話,他絕對可以榮登影帝寶座。
“我要去見陛下,我要問問他為什麼這樣絕情。”
“不可以。”公主的聲音溫柔而堅決,“你不能去。”
“是啊,臣位卑言輕,陛下不見得肯見我。上個月我去找過冠軍將軍,不巧他出徵仇池去了。等他一回來,我就去求他,請他在陛下面前為公主進言。”
“沐弘,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請你聽從我的話,不要為我奔波,不要到處求援,宮闈之中的事,外臣不可介入。”
“他們都要把這座合歡殿搬空了,花木鏟除,侍女換成粗蠢的大媽,公主怎麼能在這種地方生活下去?”沐弘痛心疾首。
“沐弘,你要明白,我的一切都是陛下賜予的,陛下隨時可以收走。”
公主今天穿一件素色織錦長袍,烏雲般的髮髻上只插了一支碧玉簪,跪坐在繡墊上,面容沉靜如水。陽光從她身後的花窗照進來,勾勒出柔美的輪廓。
沐弘回想起剛入宮時慕容衝帶他去湖心島上見公主,那時候桓溫大軍接近鄴城,皇宮上下忙著逃跑,公主招待他們喝茶,恬靜優雅,沒有絲毫的慌張。時間才過去一年多,命運之手已經翻覆了幾遍,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就像坐在過山車上,忽而被拋上頂峰,忽而墜下谷底,完全由不得自己。
公主起身望向窗外,野草在陽光下茁壯成長。
“農村是不是這個樣子的?”公主問。
“哪裡?即使在我老家,房屋前面的空地也是整理得乾乾淨淨,比這要像樣得多。”
“是嗎……”公主惆悵地眺望了一會,回頭笑一笑,“我們來寫詩吧。”
案桌上堆了一大疊紙張,沐弘翻了翻,都是公主抄寫的《女則》,雖然都是重複的內容,但字跡工整秀麗,沒有一張敷衍了事。
“公主你還真的抄寫了這麼多?”沐弘叫道。心裡說,沒人檢查,你就不會偷偷懶?
“就當是練字吧。”公主笑道。
沐弘把紙張搬下去,在硯臺里加水研墨。公主展開宣紙,兩端用鎮紙壓住,提起毛筆,沉吟片刻。
“寫什麼呢?唔,就寫陶淵明的飲酒詩吧。”
“公主很喜歡這首詩?”
“是啊,這是你寫給我的第一首詩。”
“哦,微臣倒是記不清了。”
“真可惜,你寫給我的那麼多詩,在山神廟裡全部燒燬了。”
沐弘記得,當他開啟公主攜帶的包裹,除了幾件替換衣服,厚重的一大包紙,都是自己拙劣的筆跡。
“那種時候,公主與其把臣的塗鴉帶在身邊,還不如多帶些食品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