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喝了湯藥,出了一身汗,體溫降下來,神志清明瞭些。

“陛下同意你出宮了。”沐弘高興地告訴他,“我已命人備車,一會兒就送你回家。”

慕容衝“嗯”了一聲,虛弱地合上眼皮,面容淡漠,並沒有表現出一丁點欣喜。

可憐的孩子,身心受到巨大打擊,不知何時才能恢復。沐弘心裡嘆息,給他換了身衣服,扶他坐起來梳理頭髮,束上金冠,最後裹上鑲嵌著狐狸皮毛的披風。打量了一番,除了臉色不太好,和平時並沒有兩樣。沐弘知道他要強,即使在家人面前,也是要裝束整齊,不露頹勢。

沐弘開啟寢殿大門,內侍抬著軟榻等在門外。沐弘把人抱到軟榻上,跟在後面,走出鳳凰殿。經過大堂時,他瞥了一眼堆在牆邊的木箱子,這些金子和寶物是帶不回去了,不過天王的東西有毒,還是不碰的好。什麼九五之尊,用小恩小惠來套路一個孩子,骨子裡就是個猥瑣大叔。

臺階下停著一輛馬車,內侍把慕容衝扶上車,放下簾子。沐弘跨上馬匹,送他回去。一行人緩緩起動,往北司馬門而去。沐弘回頭望了一眼鳳凰殿飛翹的簷角,希望慕容衝從此不再回來,卻又擔心事情沒那麼簡單。

軟禁慕容皇族的宅邸前仍然有軍隊把守,外面的馬車不允許進入。沐弘跑進去叫人,順便觀察一下里面的情景。

只見一排排二層小樓整齊地排列著,大小形狀全都一模一樣,小樓之間是平直的青石板路,寸草不生,看不到幾棵綠樹。

有點像拆遷安置小區,沐弘心想。樓房造得簡陋,綠化幾乎沒有,住慣了高聳入雲、花團錦簇的皇宮,再來住這種房子,確實讓人憋屈。

太后聞訊趕來,身後跟著一群奴僕,七手八腳把慕容衝抬進屋子裡。

“兒啊,你這是怎麼了?”太后哭著詢問。

慕容衝閉著眼睛裝死,沐弘只能代他回答:“小王爺他昨晚著了點涼,夜裡發了點燒……您不用擔心,太醫已經看過了,說不礙事……早上已經喝過藥了,燒也退了些,剩下的藥在這裡,晚上熬了服用……沒呢,還沒進食,太醫吩咐只能喝稀粥……太后放心,太醫明早還會過來瞧他……”

慕容衝的寢室窄小,裡面一張木床,一個櫃子,一隻矮几,別無他物。沐弘目測房間只有十幾個平方,和鳳凰殿沒得比。小傢伙貪圖享受住進皇宮裡,結果吃了個大虧,還不如老老實實呆在這裡呢。

太后坐在床邊,心疼地撫摸著兒子的小臉。僕人送來稀粥,太后親手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兩個月不見,太后明顯衰老,膚色暗淡,額頭眼角起了皺紋,鬢邊白髮叢生。從一國太后到階下囚,從坐擁天下到一無所有,她的人生可謂是大起大落,精彩絕倫。

沐弘看著她給兒子餵飯,對他微笑,柔聲細語,神情溫柔而慈祥,覺得她比以前那個盛氣凌人的太后要順眼得多。

不一會兒,慕容衝的兄嫂進來探望,這位前燕帝脫下龍袍穿上布衣,依舊是面如冠玉,風度翩翩。沐弘看到他眼睛裡的迷茫,似乎從雲端跌落摔得夠嗆,還沒回過神來。緊跟著的是慕容家族的親王、王妃,慕容衝的堂兄堂弟都來,屋子裡擠不下,窗外走廊上也站滿了人,一個個面容焦慮神情關切。慕容評也在其中,他幾乎瘦掉一半,挺著的大肚子不見了,臉上的皮肉耷拉下來,活像條喪家的老狗。

一個孩子生病把全族都驚動了,沐弘倒是沒料到。這些人在燕國時,鬥得你死我活,不亦樂乎,如今一同落難,反倒能和睦相處團結友愛。他看著那一張張焦急的面孔,不由得生出些感動,但醫師囑咐病人需要靜養,他給太后說了聲,讓她把裡外的人都請走了。

慕容衝喝過粥,安穩地睡著了。沐弘一宿沒睡,困得直打哈欠。既然病人有人照顧,他待著也無事可做,告辭離開,回觀星臺補覺。

太后親自把沐弘送出門,不停地說著感激的話,“沐大人,多謝你了,幸虧有你在衝兒身邊保護他,照顧他……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我做得不好。”沐弘含糊說道。

“我們慕容家落到這個地步,你還能不離不棄,真是難得。”太后說著,突然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塞進沐弘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