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邸設在上庸王慕容評的王府。

聽說秦王把慕容評的府邸和財產全都賞賜給王猛,沐弘簡直要樂壞了。這個貪婪的老混蛋,斂了一輩子財,最終是給他人做嫁衣。他若是知道,該會在地上號哭打滾,醜態百出吧?這糟老頭子壞得很,禍國殃民,哭死了才好呢。不知他現在是死是活,這種貪生怕死的傢伙,寧可忍辱偷生也不會自尋短見的,慕容衝雖是個孩子,卻比他剛烈硬氣得多。

一名侍從提著燈籠在前引路,帶著沐弘穿過一扇扇門,長長的迴廊似乎沒有盡頭。上庸王府是出了名的奢華,堪比皇宮,可惜天色已黑,看不清全貌。亭臺樓閣,燈火俱滅,在夜色裡隱現出層層疊疊的黑色剪影。只有長廊上每隔幾步掛著一盞燈籠,望過去猶如一長串閃亮的明珠。

沐弘想不通王猛為什麼召見他,若是要殺他,在外面隨便找個地方殺了就是,沒必要巴巴地帶進府裡。若不是要殺他,他現在無權無勢,螻蟻一般的小民,沒有絲毫用處。

走進一道月洞門,裡面的庭院燈火亮堂。侍從在正屋的臺階下停住腳步,稟道:“回稟丞相,沐君帶到。”

一個人影從屋內走到門口,“哈哈”一笑,手一展,“沐君請進。”

沐弘想起自己的身份,連忙跪倒在地,口稱:“草民沐弘,叩見丞相。”

“沐君不必多禮。”王猛走下臺階,把他扶起,拉著他的手走進屋內。

這是間雅緻的小客廳,擺著一桌酒菜。王猛請他入座,笑道:“今晚我與沐君飲酒暢談。”

沐弘見屋內沒有旁人,酒席上只設了兩個座位,看來王猛只請了他一個人。王猛剛打下燕國,併吞了這麼大塊地方,定然諸事繁雜,日理萬機,為何要把寶貴的時間花費在自己身上?

他退後一步,謙謝道:“草民卑賤,怎敢與丞相同席?”

王猛挑起眉毛,“沐君在宮中侍奉慕容皇室,是見過世面的人。為何在王某面前如此拘謹?快請坐吧。”

沐弘心想我差點被你殺了,當然害怕。不敢多言,跪坐在客席上。

王猛笑眯眯地打量著他,問道:“沐君貴庚幾何?”

“草民十六了,或許十七,自己也不太清楚。”

“果然是少年英雄。”王猛讚道。

“不敢當。”沐弘垂著頭。

“聽說去年枋頭大戰,沐君憑一人之力扭轉戰局,王某慕名已久,早就想結識你了。”王猛舉起酒杯,“來,你我喝一杯。”

沐弘謝過,端起酒杯,用袖子遮住一口喝乾,說道:“那是吳王運籌帷幄,指揮得當,並非草民的功勞。”

“燒燬晉人艦船,是你乾的吧?”

“那是黃河水匪幹的,只是他們都葬身在火海中,唯有草民一人僥倖逃得性命。”

“你立了這麼大的功勞,為何不在軍中升遷,卻入宮當了太史令?”

“草民膽小懦弱,不喜歡打打殺殺,只想過安逸日子。”

“是嗎?”

“草民本是鄴宮裡的奴隸,受中山王抬舉,當了他的侍從,跟他上了前線。枋頭一戰,草民嚇破了膽,還是覺得宮裡安穩。”沐弘拼命貶低自己,只盼讓王猛瞧不起,能放過他。

“沐君從奴隸到侍衛再到太史令,轉型也太大了吧,太史令可是個專業的技術活。”

“草民不過是掛個名,活都是封樞乾的。”

“我查閱了以往的奏章,早在六月初,你就上疏警告朝廷,提防秦國進攻,並預言五個月後大禍降臨,著實令人震驚。”王猛目光犀利,“幸好燕帝昏庸,沒當回事,否則大秦伐燕,就不會這樣順利了。”

沐弘嚇得變了臉色,連忙推卸責任:“奏章是封樞寫的,天象也是他推算的。”心想,怪不得王猛老是盯著他,原來是奏章惹的禍,王猛是來翻舊賬的。

“燕國星官大名遠揚,我一進皇宮就上金鳳台拜訪了他。”王猛悠悠說道,“封樞告訴我,你在星象上的造詣遠高於他,他用了你傳授的理論,準確推算出滅國日期。”

沐弘差點昏倒,心裡埋怨:封樞,我待你不薄,你怎麼可以這樣坑我?

“這個……”他趕緊編個謊,“草民早年遇到一位異人,跟他學了一點知識。但因腦子笨,只是囫圇吞棗記得一些,不明所以,遠不及封樞,能學以致用。星象上的事,丞相還是問封樞吧。”

“封樞死了。”

“啊……”沐弘大驚,抬頭瞪著對方,“你殺了他?”

“我沒有殺他。”王猛辯解,“他是自殺的,自己跳下觀星臺摔死了。”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