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臺下的升降梯如同雨後的竹筍,飛速生長,外圍的寶塔也頗具規模。

慕容衝整天呆在現場,監督造梯造車,催促進度。千餘名工匠吃住在工地上,冒著冬日嚴寒,日夜施工。沐弘把對皇室內鬥的擔憂暫且擱到一邊,與熊邈及幾名資深匠人組成核心小組,加班加點,攻克技術難關。他還建議慕容衝拿出錢來,增加工匠的餐飲配給,建立多勞多得的獎金制度,慕容衝全部採納。工匠們得到好處,幹勁十足,不出一個月,升降梯與鳳輦就全部完工。

沐弘命封樞卜算了一個良辰吉日,慕容衝寫了奏本,正式邀請皇帝與太后駕臨銅雀園,主持剪彩儀式。

那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久違的太陽普照大地,寶塔上的琉璃瓦反射著陽光,絢麗多彩,美輪美奐。工匠們早已撤離,銅雀臺周圍打掃得一塵不染。年輕的皇帝被大群宦官和侍衛簇擁著,來到臺下,望著高聳入雲的寶塔,點頭稱讚。沐弘深感自豪,這座升降梯凝聚了他的心血,是現代科學技術和古代勞動人民精湛手藝的結晶。他不是一個匆匆過客,在這個世界他留下了一件傑作。

遠處傳來細碎的鈴聲,恍如仙樂。四匹大白馬拉著太后的七寶鳳輦翩然而至,後面跟著數百名宮娥,彩袖如雲,香風陣陣。

這輛鳳輦便是慕容衝獻給太后的生辰賀禮,車廂用沉香木精雕細琢,芳香四溢,裝飾了金銀寶玉,硨磲瑪瑙,車裡鋪著貂皮錦緞,車前垂著珍珠簾幕,奢華到極致。但是再奢華的輦車在太后眼裡只是等閒,這樣的豪車,她擁有不止一輛。這輛車真正的價值在於車軸上安裝的懸架,由彈簧和阻尼器組成,經過精密調配,讓乘坐者如坐家中,感覺不到顛簸。從太后居住的聖壽殿到銅雀園,在平整的宮道上一路行駛,茶杯裡的水都沒有濺出一滴。

等到皇帝和太后就位,沐弘用銅盤託著一把金剪子呈到皇帝面前,皇帝伸出龍爪,拿起剪子,將掛在寶塔門前的絲綢緞帶一下剪斷。眾人跪倒在地,山呼萬歲,喊聲震天。慕容衝陪同皇帝走進寶塔,登上轎廂,關閉轎門。轎廂平穩上升,沒有絲毫晃動。沐弘和工匠對升降梯做了大量改進,提高速度,降低震動,乘坐體驗遠超金鳳台旁的那架簡易裝置。

皇帝在封閉的轎廂裡呆了不過片刻,開啟轎門就到了銅雀臺上。放眼望去,天空遼闊,臺下眾人小如螻蟻,大為驚歎。慕容衝下去陪同太后登臺,太后得到鳳輦車已覺欣喜,大讚兒子的孝心,此時乘坐升降梯更是驚訝不已。

慕容衝告訴她這些奇巧的東西都是沐弘發明的,太后奇道:“這孩子竟有這般本事!”下令賞沐弘千金。沐弘謝賞,心想太后手面夠闊綽,皇帝一賞百金,她一賞千金,是皇帝的十倍,真是個敗家娘們。

慕容衝用升降梯博得皇帝歡心,用鳳輦車贏得太后的喜愛,終於拿下大司馬的職位,權傾朝野,上庸王都不得不給他幾分面子。沐弘明知被他利用,但自己因此得到豐厚的財物,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氣候進入嚴冬,大雪紛飛,滴水成冰。沐弘每天睡到自然醒,在內侍的伺候下用過早餐,然後去鳳凰宮,等慕容衝下朝後陪他玩會兒,再一起去清河公主那裡喝茶聊天。作為五品的太史令,除非皇帝宣召,沐弘不用每次都去上朝,但慕容衝任大司馬,是全國兵馬總司令,卯時上朝是必須的,即使不上朝的日子,他也要去兵部聽取彙報,處理事務。沐弘見一個十一歲的小孩這麼拼,自己都感到羞愧。

一天上午,北風呼嘯,天上飄著鵝毛大雪,沐弘踩著碎瓊亂玉往鳳凰宮走去,一名內侍巴結地撐著油布傘,哪裡擋得住撲面而來的雪花。沐弘裹緊披風,慶幸升降梯完工得早,如果此時還在銅雀臺下餐風宿雪,日子就難過了。

同往常一樣,他在門口迎接上朝歸來的慕容衝,見他滿面愁雲,便問出了什麼事。

“秦國來使,索要虎牢以西領地。”慕容衝說。

當初桓溫入侵,燕國派遣使者向秦國求援,許諾割讓土地作為酬勞,如今晉軍已退,秦國就要來討債了。

“小王爺擔心什麼?”沐弘探問。

“皇帝和上庸王都想反悔,覺得沒有秦國出兵,我大燕照樣能夠抵擋住晉國的侵略。”

“可是秦國出兵是皇帝派人去求來的,雖然用處不大,但人家按條約辦事,我國若是反悔,豈不失信於天下。”

“吳王也是這麼說的,和上庸王在朝堂上大吵一架。”

“小王爺站哪一邊?”

“虎牢以西土地肥沃,百姓眾多,是燕國的產糧基地,一旦割讓,國力嚴重受損。這次倒有大半朝臣支援上庸王。”

“燕國的人都這樣不守信用?”

“倒也不是。割地賠款有辱國體,一旦傳出去,國內的清流定要大作文章,引導民眾輿論。贊成割地的人都會被罵作賣國賊。”

“但是,這本來就是最高統治者做的錯誤決定……”

“這是政治,你不懂。這個吳王,讓我說他什麼好呢……”慕容衝按著太陽穴,“我累了,需要休息,你回去吧。”

沐弘沿著鳳凰宮的臺階緩緩走下,放眼望去,皚皚白雪覆蓋大地,粉飾人間。連綿的宮闕宛如瓊樓玉宇,不勝清寒,美如仙境。雪落無聲,沐弘卻分明聽到歷史的齒輪“嘎吱”作響,經過短暫的風平浪靜,冰層下暗流湧動,滔天的巨浪即將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