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垂髫侍女守在大門外,屈身行禮,帶著兩人入內。

公主的居所並不奢華,反而是出乎意料的簡潔明快。庭院裡種著幾棵柏樹,樹下鋪著白色的碎石,兩隻仙鶴悠然漫步。院內一座兩層木結構小樓,門欄窗槅都是原木顏色,沒有用朱粉塗飾。侍女跪坐在門廊下,伺候兩人脫了靴子,分開珠簾,引導他們來到茶室。

地面鋪著細竹蓆,中間擺著一張矮几。矮几旁的紅泥小火爐上,陶壺“噗噗”作響,冒出蒸氣。清河公主跪坐在繡墊上,朝著兩人微微一笑。她身穿素色織錦長袍,烏雲般的髮髻上只插了一支碧玉簪。夕陽的餘光從她身後的花窗照進來,在她臉側勾勒出柔美的輪廓。

“水正好煮開,坐下來喝茶吧。”她笑道,聲音比黃鶯更嬌美。

“阿姊還有心思喝茶?”慕容衝盤腿坐在矮几對面,“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都是些身外之物,沒什麼要緊。”清河公主淡淡地說,抬頭看了看沐弘,笑道:“獨角龍,兩個月不見,你好像長大了許多。”

沐弘只覺得口乾舌燥,他嚥了口唾沫,說道:“稟公主,小人已經沒有角了。中山王給小人取了個名字,叫做沐弘。三點水的沐,士不可不弘毅的弘。”

“挺好的名字,很適合你。”公主稱讚道。她拿出一隻小木勺,往白瓷茶壺裡加入茶葉,提起陶壺注入開水,一股清香瀰漫開來。

“這是從晉國運來的茶葉。”公主在一隻茶盞注入茶水,往慕容衝面前推了推,“如今兩國交戰,茶葉就變得稀罕了。”

“沒有也罷,茶水苦唧唧的,哪有乳酪香甜。”慕容衝不在意。

“茶水入口雖苦,回味甘甜,而且提神清心,生津止渴。”公主往另一隻茶盞倒了茶水,雙手端起,說道:“沐弘也來喝一杯。”

沐弘忙道:“多謝公主。”上前一步,伸手去接茶盞,怎奈衣袖太長,把手都遮住了。他慌忙把袖子捲起,接過茶盞,一飲而盡,讚道:“好茶。”

公主咯咯一笑:“你穿這麼大的衣服,多不方便。”

沐弘臉一紅,說:“找不到尺碼小的,只能胡亂穿了。”

慕容衝說:“這個人穿件衣服都不像樣,阿姊偏說他好,非要我把他留在身邊。”

公主說:“衣服有什麼關係,我來給他改小一些。”

沐弘忙說:“不敢麻煩公主,回去後我自己會改。”

“你一個男孩子,哪會做針線。”公主說,“你到屏風後面去,把外衣脫下來給我。”

“這如何使得?”沐弘把兩隻手亂搖。

公主抿嘴一笑,叫了聲:“來人。”兩名侍女拉開木格移門,一人手裡捧著針線笸籮,另一人把沐弘拉到屏風後面,給他寬衣解帶。沐弘忙說:“我自己來。”手忙腳亂除下外衣,讓侍女拿了出去。

公主把衣服鋪在席子上,裁剪縫紉,兩名侍女在一旁幫忙。

慕容衝喝了一口茶,疑惑道:“這傢伙哪來的福氣,竟要阿姊親手給他縫衣服。”

公主說:“人家救了你兩次,這樣的恩情,我都不知該如何感謝,縫件衣服算得了什麼。”

慕容衝說:“他是救了我,但我都回報了呀。把他從奴隸提拔進禁軍,現在又讓他當了金吾衛,免得他上戰場送死,不也是救了他一命嗎?沐弘,你說是不是?”

當著公主的面,沐弘哪肯被他這麼羞辱,隔著屏風大聲反駁:“我可不是膽小鬼,我不怕上戰場。況且這是必勝之戰,我不去才虧了呢。”

慕容衝冷笑:“你是煮熟的鴨子—嘴硬。”

清河公主卻停下手裡的活,問道:“你為什麼說是必勝之戰?”

沐弘在心裡說,那是因為燕國氣數未盡,歷史的指令碼上寫的是公元三七零年秦王苻堅攻滅燕國,那麼這個晉國的桓溫就只能沒戲了。

慕容衝不屑地說:“他懂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