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陽和葉子下了公交車,在寬闊的主路上走了幾分鐘,便拐進了一條狹窄了許多的巷子。

與巷口的高樓大廈不同,越往裡走,平房越多,違建也越多。那最先走過的幾排高樓便把這裡隔成了另一個畫風迥異的小世界。

二人一起走向金家。

說起家,也不能算真正的家,而是金家在城中村租的一套帶院子的平房。除了幾個行動不變的老人,村裡基本上已經沒有了本土居民,大多數都在市區或者其他地方買了房子遷出去了。老房子就租給了外來的打工者,一邊收著房租,一邊等著拆遷。所以整個村子的面貌就顯得格外破敗老舊。租金自然也就便宜許多。曹家也是租住在此,跟葉子家就隔了兩條衚衕。

金家是一個特殊的家庭。金葉是老金夫婦的大女兒,卻是收養的。

金百萬和郝桂枝結婚的頭五年,郝桂枝的肚子就一直沒有動靜,兩人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跑了很多地方求醫問藥燒香拜佛,都沒起作用。越是沒有,就越迫切的想要。在外地打工的時候,沒想到在外面盡然撿到一個剛出生的女孩。第一次抱孩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兩口子也是喜極而泣。

又過了五年,對生孩子這事原本早就死心的郝桂枝,竟然意外懷孕了。夫妻二人就像中了大獎,高興的幾近瘋狂。孩子生下來了,雖然是個女孩,兩口子也是十分高興。郝桂枝一直以為自己不能生育的,看過醫生,拜過送子觀音,都沒能如願,在村裡自卑了快十年,都自卑習慣了,沒成想竟然親自懷上個孩子,管他是男是女,總歸證明了自己和老金的生育能力。

為了孩子好養活,就給孩子起了個賤名,草。可事情卻沒能全隨心願,金草幾個月大的時候就比別家的小孩容易感冒,還動不動就喘,一歲多點就被縣醫院的醫生診斷為哮喘。除了花粉動物毛啥的容易過敏,突然來的冷空氣都能引起嗆咳喘息。為了照顧金草,照看金葉,郝桂枝只好閒在家,掙錢養家的事全落在金百萬身上。除了種好家裡的幾畝旱地,農閒的時候金百萬就找些零活,當個泥瓦匠、販賣個青菜啥的。日子雖然緊吧些,但也是有田有舍的,還算湊合。

原以為就這麼過下去了,金草快九歲的時候,兩口子都快四十了,郝桂枝又懷孕了。這一次生了個男孩,全家徹底興奮了。金百萬更是覺得後繼有人、揚眉吐氣,給孩子取名金豆,小名豆豆。可是,禍福所依,老天總是讓金家始料未及,豆豆生下來不久就被確診為地中海貧血。從那時起,全家人更是節衣縮食,又開始了四處尋醫之路。

為了方便豆豆治病,金百萬賣掉了洪北老家的祖宅,舉家遷到南陵,租住在南陵的這個城中村,以賣菜為生。定時的要帶豆豆去做輸血和去鐵治療,每次的治療費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筆鉅額的開支。好在隨著年齡的增加,金草的哮喘有了好轉的跡象,發的不是那麼頻繁。也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樣上學了。兩個女兒都很爭氣,成績都名列前茅。

葉子考上了南陵最好的醫學院,學習臨床專業,立志當一名醫生,幫妹妹弟弟治病。自從上了大學,葉子就沒要過家裡一分錢,申請了助學貸款,年年拿一等獎學金,還在外面做多種兼職,不僅解決了自己的學費生活費,還負擔了小草的學雜費生活費。雖然上的是民工子弟小學,小草也總是以很高的分數,次次考年級第一名。

因為年齡小,身體不是很好,不能出去打工,小草就力所能及的做些家務和照顧豆豆。豆豆六歲了,儘管到了年齡,可是因為生病的原因,也沒能去上幼兒園,平時就由同是來自洪北的老鄉曹家奶奶,也就是曹陽的奶奶看著,金百永珍徵性的給點保育費。自從曹陽葉子確定了戀愛關係,那點保育費也省下了。

半年前,家裡又來了個八歲的新成員金壯壯。人如其名,不僅壯,還更胖,小名金大胖。是金百萬親弟弟的孩子。

金二叔兩口子鬧離婚,大胖判給了金家。離完婚弟媳婦就回了四川老家,弟弟跑到廣州,聽說還找了個大他幾歲的女朋友。雖然打工卻從沒往家裡寄過一分錢。大胖就跟著老家80幾歲的爺爺奶奶。八歲正是調皮的時候,狗都嫌的年紀。大胖不是逃學,就是跟人打架,爺爺奶奶年齡大了,管不住,只好打電話給南陵的大兒子把他領走。儘管明白大兒子日子很不好過,可是大兒子兩口子會管教娃啊,大胖畢竟是金家唯一健康的大孫子,把大胖領走,管教管教,不求教的多好,只求將來能走正道不吃牢飯,娶個媳婦成家,給老金家留個後就心滿意足了。

走到門口,曹陽把東西交給葉子就先回自己家了。葉子推門進去。院子裡,大胖一個人在玩彈珠。長得實在太胖,腿粗的蹲不下來,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姐回來了。”掃了一眼,並沒有發現葉子手裡有可以能現吃的熟食,大胖只是打了個招呼,繼續自娛自樂。

“你小子別總是坐在地上,站起來活動活動。二姐呢?”

“二姐在屋裡寫字呢。”瘦小的豆豆從屋裡出來,看到葉子開心的搶著回答。

“大姐,我想你了。”葉子剛把菜放在堂屋的水泥地上,豆豆就拉住她的一隻手撒嬌到。

“大姐也想你了。”摸了一把豆豆的小西瓜頭,往西邊屋裡了一眼,小草正趴在窗前的寫字桌上寫寫畫畫。走進去,把檯燈開啟。

“姐,你啥時候回來的?”眼前突然一亮,小草才知道有人進來。

“剛從菜場回來。屋裡這麼暗,開燈啊。”葉子說到。

“寫著寫著就忘了”,小草呵呵兩聲,看了眼窗外,發現天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