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的早晨,趙蕙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剛才的夢境又浮現在眼前,李振國和兩個綠衣女孩——王玉娜、於英並排騎著車,忽然夢境變了,騎車的是李振國和韓婷,他們邊騎車邊說著話。趙蕙想:我為什麼做這樣的夢,太淒涼了,他怎麼沒有答理我呢?昨天回來在路上他一直和周利華、王玉娜一起騎著車又說又笑。為什麼他不理我?如果說是周利華、王玉娜都很喜歡和他說話,那他又為什麼那麼高興?而我正處在悲傷的情緒中。王麗娜說對了,‘如果你所愛的男孩兒知道了你的心,那麼他就會在你面前和別的女孩兒很好。’啊!他怎麼是這樣的人?

趙蕙忽然想起,昨天李振國生氣是因為各方面的因素,第一,何方波沒有到,他說何方波前一天忙了一晚上,卻在半路失散了。其次,爬山時,同學不聽他的話,在山上亂跑。第三,回來時,在樹下野餐,他和張勇弄罐頭時又把他的衣服弄髒了。我想我應該去看看他,下午去找他吧!下午,趙蕙拿了自己寫的一首詩,騎上了腳踏車去找李振國了。

到了李振國家的門口,院門開著,院子裡的狗見了趙蕙叫了起來,李振國的爸爸出來了,對狗喊了聲“別叫”,狗不叫了,趙蕙便叫了一聲:“李振國!”趙蕙走進了院子,說道:“叔叔,李振國在嗎?”他爸爸微笑著說道:“在家,進去吧!”趙蕙進了屋,李振國剛醒來,是阿姨把他叫醒的,趙蕙便笑著叫了聲“阿姨”,阿姨出去了。趙蕙又對李振國說:“昨天你把衣服弄髒了,能洗掉嗎?”李振國小聲說:“我媽本來不知道,你這麼一說反而知道了。”趙蕙“哦”了一聲,李振國走到了堂屋,有些責備地說:“你對我真是關心呀!”趙蕙聽了簡直是啞口無言,看著李振國臉上嚴肅的表情,她心裡想:他怎麼還是昨天那種表情,他是在生氣嗎?阿姨進來看了看趙蕙,阿姨驚奇地問道:“昨天你也去了?”趙蕙“嗯”地答應了一聲。

阿姨給了李振國十五塊錢說:“給你十五塊錢,你去買兩個軸承。”隨後,李振國的爸爸、媽媽都去田裡幹活了。

趙蕙看著李振國說:“你媽不是讓你買軸承去呢嗎?”李振國平淡地說:“先坐下,一會兒再去,你喝水。”趙蕙坐在了椅子上,喝了點水,李振國出去了,又進來了,趙蕙問:“你爸你媽都去田裡了?”李振國回答:“嗯!不去田裡以後怎麼辦呢?”趙蕙鼓起勇氣說:“我想跟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李振國好奇地問:“什麼事?”趙蕙躊躇地說:“怎麼說呢?你先看我寫的一首詩吧!”趙蕙說著站起身來把詩掏出來翻開遞給李振國,又回到原位站著。趙蕙有些怕,她記得王麗芳讓她看他的眼睛,他的臉。趙蕙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李振國,他的表情異常嚴肅,眼睛睜得大大的。趙蕙有些膽怯地低下了頭。

李振國看著那首詩,詩的題目是《致愛》:

那心中的意念,

足以把我摧毀。

那心中的盼望,

足以使我心凋零。

心中的愛戀呀!

是如此的美麗,

如此的痛苦,

如此地痴迷。

愛的冷漠,

足以將我化成飄零的雪花,

愛的嚴酷,

足以將我化成蕭蕭的冰雨。

為了愛,

我願承擔這屬於我的一切。

我願化作春風,

即使短暫,

即使滴盡我全部心血。

忽然,李振國風馳電掣般地走過來,把寫著詩的紙遞給趙蕙說:“給你,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趙蕙嚇得往後退,靠在書桌上低聲叫著:“不!不!你不能這樣!”李振國走到她的面前訓斥道:“那你叫我怎麼樣?高一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讓你不要發展下去,讓你保持同學之間的友誼,可你現在又這樣。”趙蕙傷心地說:“我是不知不覺的,難道感情象你想象的那樣嗎?”李振國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走了幾步,氣憤地說道:“你這幾天與我太靠近了,你使我太難堪了,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談呢!今天你既然先說了,就跟你明說了吧!你現在對我越來越不重要了,我們只有兩條路,要不保持同學之間的關係,要不連同學之間的關係都保持不了。”趙蕙平視著前方說:“你是這樣認為的?”李振國點了下頭說:“我就是這樣認為的。”趙蕙痛苦地問道:“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嗎?”李振國肯定地說:“我認為我沒有責任。”趙蕙流著淚小聲說:“那太不公平了,你把什麼都推給我一人承擔。”李振國思索著說:“也許我就是這樣的人吧!”趙蕙有些懷疑李振國的話,她坦然地說:“既然是朋友,你就要說出真心話。”李振國不加思索地說:“這就是我的真心話,這幾天你實在使我太難堪了。”李振國出去了,趙蕙流淚了,望著天花板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她想:他說‘這幾天’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這幾天?不是隻有昨天嗎?難道今天也算嗎?在昨天之前我很少見到他,半個月幾乎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趙蕙見李振國半天沒進來,便叫了一聲“李振國”。趙蕙想讓他進來,可他沒有進來。趙蕙以為他在堂屋,到堂屋一看他在院子裡,便又回到東屋。到現在趙蕙才明白昨天野餐後,回家的路上李振國一直在生她的氣。

一會兒,李振國進來了,站在東邊的窗戶旁看著外面,趙蕙想著剛才李振國說過的話,追問道:“你說我怎麼使你難堪了?”李振國不說話。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趙蕙又輕聲說道:“你的相片我一直儲存著。”李振國急切地問:“你說什麼?”趙蕙又重複了一遍:“你的相片我一直儲存著。”李振國不在乎地說:“相片呀!那時候小小的,同學之間隨便送相片呢!”趙蕙解釋說:“可我不這樣認為,你知道——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同學送我的相片。”李振國大聲說:“就是因為這些關係,我對你太冷漠了。你看我昨天跟誰不是同學之間的關係,跟周利華、王玉娜一路上又說又笑,唯獨你,太冷淡了。”趙蕙聲音有些發顫地問道:“你是說誰冷淡?”李振國看了一眼趙蕙說:“不是你冷淡了我,是我冷淡了你。”趙蕙小聲說:“你知道那時我很傷心嗎?”李振國懇定地說:“你當然很傷心呀!”趙蕙想:李振國,你什麼都知道,為何還這樣對待我?她猜測著說:“也許是你故意做給我看。”李振國否定說:“不是故意,你怎麼不象周利華、王玉娜她們那樣呢?”趙蕙小聲說:“我這個人不愛說話,難道我會象她們那樣嗎?”她停頓了一下又說:“其實昨天——我並不覺得你冷漠,那是很自然的,沒什麼的。”趙蕙想說‘我這個人寂寞慣了’,但沒有說。李振國又言歸正傳,和氣地說道:“高一的後半學期我警告過你,讓你不要發展下去,可你?這幾天太接近我了,你使我太難堪了。”趙蕙反問道:“你覺得你很難堪嗎?”李振國輕聲說:“當然,在那麼多同學面前。”趙蕙沉默了,思索著:我的愛是純潔的,他卻覺得使他難堪,難道同學都知道了不成?李振國又耐心地說:“高一的時候我就說過,讓你保持同學之間的關係,現在你是不是連同學之間的關係都不要了?”趙蕙聲淚倶下,“不!不!不要說了。”她痛苦地搖著頭,隨後向另一方向仰頭看著藍色屋頂。李振國過來了,走過趙蕙的身旁,拿了毛巾遞給趙蕙,趙蕙沒有接,他又把毛巾遞到趙蕙的面前,隨之“嗯”了一聲,示意趙蕙接毛巾。趙蕙順從地拿了手巾,擦著眼淚。李振國又站在了東窗下,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感情很脆弱,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訴你。”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趙蕙不甘心地問道:“難道你從來沒有想到過我?”李振國反問道:“難道我每天要把所有的同學都想一遍不成?”趙蕙漠然地看著前方,傷心地慢慢地說:“也許,也許我們兩個正好相反。”李振國急切地問:“你是說什麼相反?”趙蕙有些不服氣地說:“我是說心理相反。”李振國無奈地說:“也許是吧!”趙蕙有些急了,生氣地說:“什麼叫也許?”李振國低聲說著話,趙蕙卻沒聽清楚,李振國解釋說:“讓我中感情的是初中同學,高中沒有一個。”趙蕙傷心地小聲說:“是嗎?”李振國“嗯”了一聲。趙蕙接著說:“到了高中,好象就不象初中那麼樣了。”李振國感嘆地說:“人大了嘛!”趙蕙也感慨地說:“人都會長大的。”趙蕙抬頭看著李振國,李振國用柔和的目光看著趙蕙。

李振國轉身走了幾步,站住了,看著趙蕙說:“在以後的一年多里,你再不能胡思亂想了,我希望你能考上大學。”趙蕙反問道:“你以為我在胡思亂想?”李振國肯定地回答:“嗯!我是這樣認為的。”趙蕙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以後再不會想任何人了,誰都不會想了。”她本想說‘除了你之外’,卻沒說。李振國興奮地說:“至少現在不能想,等明年畢業,再不會有人拒絕你了,社會會接受你的。”趙蕙想了想說:“我知道你這個人思想是很複雜的。”李振國看著趙蕙說:“你說得對,我思想的確很複雜,我有我的難處。”趙蕙猜測著說:“也許有很多難處吧?”李振國看了看眼前的這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兒說:“我們家有好幾家親戚,都在上學。”趙蕙猜測說:“都在看著呢!”李振國點頭說:“嗯!其中就有趙老師。我在我們家又是老大,總要多為父母想一想,不想讓他們操心。”趙蕙“嗯”了一聲。李振國又接著說:“今天我們就聊到這吧!”趙蕙聽了,輕聲說:“讓我們還是保持同學之間的關係,你說我今天這事該不該做?”李振國搖了搖頭回答:“不知道。”趙蕙又不安地問:“你說我今天這件事做得對與錯?”李振國微笑著回答:“做得對呀!而且也很明智。”趙蕙忙說:“不要說是明智,反正我就是這樣想的,我覺得朋友之間是應該互相增加勇氣的,我希望這件事不要影響到你。”李振國關切地說:“我沒什麼,我只怕會影響你。”趙蕙說:“現在我聽你說了這麼多,我想通了,現在沒事了。”李振國微笑著說:“那就好。”趙蕙看著李振國說:“我希望你能考上大學或中專。”李振國“嗯”了一聲。趙蕙又說:“其實,只要盡力了,就算考不上心裡也會舒服些,結局也會好的。”李振國搖了搖頭說:“不!”趙蕙好奇地問:“你的理想是什麼?”李振國搖了搖頭說:“還沒有想過,目前只能考大學。”趙蕙無奈地說:“我爸說讓我考師範,可是我覺得當老師不好。”李振國開導趙蕙說:“當老師好呢!你看老師一天才上幾節課,其餘什麼事也沒有,就是分配和待遇有點兒不好,可我想以後都會解決的。”趙蕙“嗯”了一聲,平時聽爸爸說時總不愛聽,可聽李振國一說真好聽。趙蕙贊同地說:“學校畢竟是一個比較好的地方,比社會上要好得多。”李振國也“嗯”了一聲。

當他們談到初中的同學王麗芳、納豔華時,趙蕙親切地說:“王麗芳、納豔華平時找我玩的時候,總是說寧夏話,她們說讓我學說寧夏話,我學了也學不會,其實我現在說話就和原來不一樣,有點象銀川話了,是不是?”李振國柔和地“嗯”了一聲。趙蕙高興地說:“這也許是環境的影響。”

後來,趙蕙說:“你不是要買軸承去呢嗎?現在就走吧!”李振國“嗯”了一聲說:“你先出去,我換件衣服。”趙蕙出去了。

趙蕙在院子裡等李振國,過了一會兒,李振國推著腳踏車出了屋,鎖上了門,趙蕙問道:“你的腳踏車行嗎?”李振國說:“行呢!”

路上,趙蕙看到美麗的田園景色很想說話,但他們誰都沒說。路過一片小樹林時,趙蕙說:“在市裡邊住什麼也看不見,連樹發芽了都不知道。”李振國點著頭說:“就是這樣。”趙蕙好奇地問:“你到哪去買軸承呀?”李振國回答:“先去何方波家。”到了賣菜的市場時,趙蕙說:“市場人多,你在前邊騎。”李振國騎得很慢,趙蕙也放慢了車速,拐向何方波家和趙蕙家的路時,趙蕙說:“去我家坐一會兒吧?”李振國說:“不去了。”趙蕙便說:“那我就不去何方波家了,再見!”李振國也說了聲“再見”,他們便各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