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色(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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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裡的紫石柳莊,還是那麼生機黯然,蟲兒在草叢裡翻著跟斗,魚兒在池塘裡吐著水泡,鳥兒在樹上吟著小曲,就連那本該一視同仁的月亮也特意多落下幾絲清輝,穿梭在樹葉間。
王猛同著廉大人、玠大人與簫石三人回到紫石柳莊,正想下馬去叫門,大門卻是開著的,好像知道他們此時會回來一般。王猛跨馬直入,剛等他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還未來得及撫摸一下白馬的毛鬢,一個身影從大門左邊竄了出來,跳到他的面前,高興的說道:“少爺,你們怎麼才回來啊!”
王猛一看,承福滿臉歡笑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二話沒說,就把韁繩交給了他,轉過頭,迎接著下得車馬來的舅舅與叔叔們,引著他們往接客廳走去。
客廳裡燈火通明,照亮了每一個用得著照亮的地方,照亮了每一張用得著照亮的臉龐。
王猛走上臺階,掛滿微笑,走入廳內,向著裡邊坐著的人一一行禮問好。爹好!二孃好!妹妹好!郭大哥好!張老好!舅媽好!鄧姨好!乾媽好!對每一人問過好後,就拉好三把椅子,讓廉正三人坐了下來。
“晚輩見過廉大人!”“見過玠大人!”“見過蕭叔叔!”郭凱走上前來,向著剛坐下的三位長者一一行禮問安道。還沒等簫石將禮貌性的笑臉展開,郭凱就拉著王猛的手往廳外走了出去,王猛很是給他面子,誰叫他明天就是新郎官呢。
郭凱拉著王猛來到荷塘右側的一塊大青石邊,兩人不約而同地坐了下來,郭凱對著王猛說道:“今天胡老告訴我,張繼承是我親爹,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娘是誰,你可知道?”
王猛聽過,轉過臉,溫言道:“大哥,現在有人告訴你也好,張老就是你親爹。你娘叫徐顏嬌,梁溪人,在你出生後沒多久,她就過世了,埋在小月灘的大柳樹邊。你爹每年都到小月灘那兒喝七次酒,年年一樣,從未間斷,還讓我陪他去過兩次,每次都是大醉而歸。”
“他既然是我親爹,為什麼我養父養母過世這麼多年,他從未來沒看過我?”郭凱說完,臉色鐵青,心中似有不平。
王猛沒有看見,但聽了出來,溫言道:“郭大哥,他怎麼去認你啊!都說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恩。郭氏夫婦將你帶到了二十來歲,怎不能郭氏夫婦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跑過去,對你說,凱兒,你不姓郭,你姓張,你是我張繼承的兒子吧!況且你也知道,那郭氏夫婦在的那些年,逢年過節,那胡連海哪次沒給你們家送去節禮什麼的。胡老經常到你家去給你父母看病,送藥,當時是收了錢,但你一轉身,那錢就還了回去。那郭氏夫婦得的是要命的病,不是你爹全力支援治療,想方設法弄來一些珍貴藥材,煉製成丹藥讓他師弟給你爹孃送去,就憑你養父養母那點微薄的收入,別說看不起病,吃不起藥,就連飯都不一定能讓你吃飽,更別說陪伴著你那麼多年了,老張已經非常盡力了。你是不知道,你爹為了幫你養父養母製作丹藥,買到那些珍貴的藥材,不知費了多少心力。有好幾次別人跟他搶著買那些藥材,他手上的錢不夠跟人家競爭,還特意請我去幫他打了五六場架,其實他過的很不容易的。”王猛說完,拍了拍郭凱的肩膀。
“那我娘是怎麼死的?”郭凱流下眼淚,背對著王猛道。
“大哥,你孃的死純屬是個意外,只能怨天怨地,怨不得旁人。當年兵荒馬亂的,你爹被拉去當了軍醫,很少有時間回家,你娘懷了你,你爹只好請了個人來照顧你娘。那天天氣很好,梁嬸就想著出去買點肉回來,給你娘燉點湯喝,養養身子。梁嬸出門的時候,天還是好好的,等她出去沒過多久,那老天就下起雨來,瓢潑大雨。你娘累心太重,就想著去把外邊曬著的豆角收進房裡來,免得被雨淋溼了。誰知在門外一步沒踏好,跌倒了。當她強行爬起來的時候,動了胎氣,你提早出生了。不知道為什麼,你出生的時候你娘還好好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卻來了大紅。梁嬸她一個鄉下婦女,沒讀過書,更不懂醫,又太過實在,生怕離開你娘後你娘會出事,就那樣傻乎乎地在家裡等著,乾巴巴地陪著你娘,照顧著你娘,就盼著你爹能快點回來。你爹四天後才回來,結果回來得太晚了,你娘已經不行了,你爹的醫術再好,也無能為力了。你爹絞盡腦汁,用盡平生所學,使盡各種方子,還是醫治無效,眼睜睜地看著你娘那朵盛開著的鮮花受盡病痛的折磨,枯萎過去,你爹那個悲痛欲絕,我們是想象不了的。你爹埋了你娘以後,就將你送給了郭氏夫婦,把家裡的錢交給了胡老,交代清楚以後,在你孃的墳邊自殺了起來。結果天不遂人願,一個打魚的剛好路過,看到了,你爹活生生地被你現在的老丈人給救了回來。你爹當時好生難過,上天好似太不仁義,一個自殺殉情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他。自殺未遂之後,你爹好像感悟到了點什麼,為了能親眼看著你好好長大,也就消除了自殺殉情的念頭,開始治病救人起來,就想多積點福緣,將福報降臨到你身上。這麼多年下來,你爹救死扶傷無數,可在富人們那裡,老張的醫德很不好,很不受歡迎,只因收費太高。但那些富人們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有時又不得不去請你爹幫他們治病,都是打掉牙往肚子裡吞,事後為了洩私憤,想方設法來敗壞你爹的名聲。其實他們都錯了,就他們那點伎倆,對老張來說,真就是人們所說的文不對題,老張就是一個不愛惜名聲的人,從未想過靠治病救人發家致富或名揚天下,就連混口飯吃,靠的也是他那精湛的醫術。只是那些富人們不知道,老張從他們那裡要來的那些錢,除了補貼給郭氏夫婦一點外,全部以贈藥的方式補貼了那些治不起病的窮苦人。”
王猛說到這,眼眶溼潤,輕輕地換了口氣,接著道:“老張雖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但切切實實是個好醫生。你千萬別怪他將你送給了別人撫養,他只是覺得他照看不好你,他總感覺對不住你娘,他不想再對不住你,他想你能在一個擁有母愛的家庭中成長,就這一點,我覺得他沒有做錯。四年前的那場瘟疫,你知道我是怎麼把他請出山的嗎?他見到你們那個青龍寨人數越來越多,做事越來越不靠譜,怕你有一天會成為慾望的奴隸,無法自救,非要我答應幫他照看著你,為了少死點人,我也就答應了。讓人高興的是,他是那麼的有能耐,少死了好多人,我得謝謝他。你知道嗎,顏卿等了這麼些年,最後跟你在一起了,那是前天你家老頭子發了話,我跟良玉都得讓步,因為這太湖邊上虧欠你家老頭的實在是太多了,我們覺得他那份人情用銀子是還不完的,只好用人情還了。”王猛在郭凱的肩膀上拍了拍,走了開去。
郭凱聽完王猛的話語,不知道該不該記恨那個陌生的父親,在那荷塘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聲音不大,但魚兒聽見了,好傷心的樣子。
王猛走進大廳,對著在座的微微一笑,向著老爹道:“爹,明天胡連海家來多少客人啊?”
“算好了,來四十八個,你定的位夠不夠啊?”張老搶過話頭,微笑道。
“在‘承德酒樓’定了二十桌,像往常一樣,我把平江城能請得動的好佬都請了。老張兒子結婚,那得氣派點是吧!那塊‘張神醫’的金字招牌可不能倒在我這裡。只是有一點,明天不收禮的哦!你不會怪我吧。”王猛說道。
張老笑了一笑,歡喜道:“郭凱已認了員外為乾爹,以後還怕沒吃喝嗎,你這小子,這話都敢說,把我老張也看得太輕了點。”
王猛一聽,立馬陪禮道:“是我不對,下次不敢了,求你老原諒我這一回,好嗎?”
“這才差不多。”張老微笑道。
一等張老說完,王猛就拉著王珂的手向大夥兒行禮道:“要是九位大佬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帶我妹去找溫良玉那兩小口聊天去了。”
九位大佬笑了笑,目送著王猛兄妹倆離開,繼續著他們那美好的談話。
“哥,真去找他們啊?”剛從後門走出大廳,王珂微笑道。
王猛回過頭來,向王珂笑了笑,歡言道:“那有啊,我才不忍心打擾他們兩口子呢。我們拿上兩壺酒到涼亭上賞月去,順便彈首曲子給你下下酒,好不好?”
“ 真的啊!哥。一邊喝著小酒,一邊聽著小曲,一邊賞著明月,比做神仙還美好。”王珂樂呵呵道。
“那還有假,別人想著做天仙,我們就做個地仙,腳踏實地,小日子一步一個腳印,羨慕死那些天仙。”王猛說完,就拉著王珂的小手往自己的臥房走去。
王珂高高興興走在王猛的身邊,越過幾個走廊,輕輕地問道:“哥,我們不拿酒嗎?地仙就愛喝十八女兒紅。”
“你說說看,你平時偷喝的酒都是從那裡拿的?”王猛笑道。
王珂脫開王猛的手,小跑在前,回頭呵呵一笑,小聲道:“都是那把琴下面的櫃子裡呢!”說完就回過頭,往那‘酒香’處歡奔而去,王猛高高興興的追在後面。
兩人不慌不忙、歡歡樂樂地跑到‘琴音山’下的兩間房子門口,王猛推開門,點起燈籠,走到門對面的櫃子前,蹲下身子,拉開櫃門,從裡邊拿出兩小葫蘆酒來,遞給剛走過來的妹妹。關好櫃門,站起身,輕輕抱上琴,打著燈籠,走出房門。藉著明亮的月光,順著小石山東邊的石階,兄妹倆爬上山來。王猛掛好燈籠,將琴從布袋裡拿了出來,放在石桌上。一人一壺酒,坐在石凳上,小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