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中仁在x市公檢法系統內部有個有意思的外號—“孟大善人”。這當然不是說這位刑事辯護律師平時展示過什麼樂善好施的美德,而是指他特別能和犯罪嫌疑人共情。無論多麼惡貫滿盈的罪犯,孟中仁為他們辯護時都能掘地三尺找出一些情非得已的犯罪動機作為量刑建議的依據,再加上他向來喜歡用公安檢察在偵查起訴程式上的瑕疵來為犯罪嫌疑人爭取權益,於是那些栽在他對程式吹毛求疵上,卻又因為理虧而不得不接受上級批評教育的警察和檢察官們就給他送了一個揶揄的外號—孟大善人。當然大部分人對他的業務能力都是心服口服的。市公安局的曹處和市檢察院的安檢更是對他讚賞有加,多次在會議上表示,像孟中仁這樣的律師應該多多益善,有助於進一步規範公安檢察在偵查起訴階段的行為,保護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

此時的孟中仁正坐在他剛買的寶馬3系裡,幹了這麼多年的刑事辯護律師才終於在去年按揭完成了bba的夢想,算是一隻腳踏進了中產階級。想起上個月的大學同學聚會,那幾個專攻經濟類案件的同學們一水兒的保時捷卡宴,說心裡不酸那是假的,但是後悔嘛,倒也談不上。刑事辯護律師是畢竟是他多年的夢想。比起買賣公司,他更願意揣摩人心。

遠遠望著X市男子第二監獄的大門開開合合,孟中仁想等的人卻始終沒有出來。無聊之中,他打了個盹,又進入了那個詭異的夢。夢中的他還是個小孩,正躲在一個樹洞裡,洞外傳來一個男孩的掙扎聲和一個男人氣急敗壞的咒罵聲。他從樹洞向外看去,只見男人正狠狠地往那個男孩的嘴裡灌著什麼東西。那男孩看向他,目光絕望又淒涼。孟中仁想去阻止那個男人,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不一會兒,那男孩沒有了聲音,但那個中年男子似乎發現了孟中仁,正朝著樹洞一步一步走來。一步,兩步,三步,孟中仁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就當男子的臉湊近樹洞之時,孟中仁從夢中猛然驚醒了。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孟中仁剛開啟車門透透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監獄的大門走了出來。孟中仁立刻揮著手臂,超那人大喊:

“林毅,這裡!”

那個叫林毅的男人看到了孟中仁,也用力地揮了揮手,朝他大步走了過來。

“出來了就好!”

孟中仁一邊開心的說,一邊上前用力的抱住了他。

“是!咱們快離開這個晦氣的地方!”

兩人上了車,孟中仁一邊向市中心開去,一邊問林毅;

“今天想吃點什麼?晚上想玩點什麼,我請客,為你接風洗塵!”

“和我這種剛刑滿釋放的人混在一起,會不會對你有影響?”這個叫林毅的男人問道。

“一點不會,別忘了,我可是刑事辯護律師,不屬於公檢法系統;而且服完刑,你就和過去一筆勾銷了,就算退一萬步,你也是我的客戶。”

“你別逗了,我可請不起你。”

聽到孟中仁說沒事,林毅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人也放鬆了許多。

“那我們去個好館子,好好吃一頓,然後再找個酒店,開幾瓶好酒,一醉方休,怎麼樣?”孟中仁興奮的提議道。

“別太破費,我其實就想好好的來一頓烤肉,再來一瓶高粱酒就夠了。”

“好,那我來安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包你滿意。”

孟中仁開著車七拐八拐的開到一處度假山莊,定了一個小院子。不一會兒服務員端上來了木炭烤肉和高粱酒。孟中仁將服務員打發走了,擼起袖子在院子裡開始烤肉。

林毅問他要了一根菸,深深的吸了一口,又悠悠地吐出。閉著眼睛,像是在慢慢品這根菸的滋味。吸完最後一口,林毅將菸蒂舉在眼前,對著孟中仁很鄭重的說:

“我這輩子的最後一口煙!”

說罷,他將菸蒂扔進炭火中,夾起孟中仁烤好的肉,一邊吃著,一邊喊著痛快。兩人就這麼風捲殘雲的就著烤肉喝著高粱酒,不知不覺一瓶高粱酒就見底了。孟中仁正想打電話再叫兩瓶酒,林毅攔住了他,將瓶子裡的最後一點酒倒進嘴裡,然後咂咂嘴,對著孟中仁說:

“我這輩子最後一口酒了!”

然後他看著孟中仁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

“阿仁,下半輩子,我想好好的做個人!”

聽到這話,孟中仁的眼圈立刻紅了,他打了林毅一拳,扭過臉,快速地擦去湧出來的淚水。然後站起身,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資料夾,一邊扔給林毅,一邊說道:

“你這個傢伙,我早給你準備好了。”

林毅接過資料夾,開啟一看,裡面是一張銀行卡,一份學廚報名指南和一份租賃合同。

“我在廚師學校給你報了名,大概半年,包吃包住,學費我也已經給你交了。另外給你租了一個沿街的小店面,在唐山街,一層加一個小閣樓。等你學成歸來,一層開個小飯店,閣樓可以住人。現在的房東正在裝修這個店面,差不多剛好可以半年之後交房。房租給你交了一年的。卡里是五萬塊錢,算是你的啟動資金,多的我沒有,我可養不起你一輩子。”

林毅的眼淚掉了下來,扭過了頭,輕輕的說了一句:

“謝了啊!”

孟中仁知道這時候再說什麼都顯得矯情。於是拿起空酒瓶,輕輕的碰了一下林毅的杯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