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宣德十年,山陵崩,議立廟號為宣宗。至此,繼洪武肇興、永樂盛世之後,國朝的仁宣之治也告一段落。當後人翻閱青史時,會驚覺到,就是這一年,宣宗皇帝賓天之年,一定程度上可視作本朝二百餘年史的分水之嶺。

皇帝垂危之際,諸項軍國要事均已交付妥當。有三楊、太后、孫後等人輔弼,新君雖為少主,尚不滿八歲,但國事可保無虞。

可是他心中還有一事牽掛,那就是那個漢王宮舊人。

多年以前,他迫於無奈,不能出面,只得遣人將她安頓在宮牆之外。時光荏苒,相隔多年,他已桑榆暮景,難離病榻,還是隻得遣人再次來到陳府。

找到她後,他方才知道,分離之後,他們有了一個孩子。

他還在府中上下探聽得知,在那個狗奴家中,他們母子過的是怎樣難過的年月。

最讓皇帝怒不可遏的是,他得知,他的這個孩子,前幾日竟離奇消失,不知所蹤。

(皇帝一派人來到自己家,陳符就曉得,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他能活下來,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皇帝暴死,來不及聯絡吳氏,或者,皇帝已將吳氏忘掉了。自己步步的戰戰兢兢,終究還是沒有換得任何的榮華富貴,甚至終究是沒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或許,從皇帝選擇將吳氏安置在自己家的那天起,他就註定了這個結局。)

到底是什麼人如此惡毒,竟意欲加害朕的孩子,竟意欲讓朕在臨終之際——尚見不到他的模樣……皇帝已風前殘燭,奄奄尚存一息,吊著最後一口用來和他相見一面的氣。

京師裡被搜刮得塵土飛揚,他派出的人手一撥又一撥地出宮、入宮。

終於,他被找到了。他,可真是命大啊,從那大雪山裡硬生生地爬了出來。

見了他的相貌,皇帝想自己可以去了。陰世裡想及他,總有一張臉可以念。

死生,大事也。皇帝的死生尤甚。

他晏駕的第二天,裡的大小官員一律孝服,京都一片孝衣素裹,舉國上下遍地哀慼。

冠烏紗帽、腰黑角帶,大小臣工均得穿戴喪服,趕赴內府,聽宣遺詔。此外,京官們都須到靈位前號哭多日,退出後還要在各部官署裡齋宿。

大殮之後,臣屬們將素服換了盛服,接著到規定之所哭喪、吊靈,這須得一直到皇帝下葬,方能結束。

至於黔首百姓、工商士農,更是須得虔心虔念,盡心哀悼。

几筵殿內,太后、孫後、太子,祁鈺和吳氏顯得格格不入。

祁鈺待在皇宮裡,雖然一切物件都可觸及,還是覺得周遭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虛幻。

他要全程參與父皇的喪儀,皇帝的喪禮可是一項流程繁瑣的工程。

他在皇宮裡待了幾個月之久,皇帝的喪禮才宣告結束,他才終於獲准出宮。

他心中很是焦急,想知道明月是否安全地到家了,可是,他不被允許出宮。而且,他的身邊被安插了一個禮儀師傅,這個師傅十分地討厭,開始教他一大堆禮儀,重新教他該如何吃飯、睡覺、走路。

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治平。他感覺,自己背叛了治平。

見陳老爺。

陳符見到了祁鈺。此時皇帝已經死了,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祁鈺的手中。

祁鈺此時還不知道,是陳符指使人責打自己的,也不知道,是陳符密謀謀殺自己的。

陳符見了祁鈺,還是熟悉的滿臉堆笑,只是開始用對待親王的禮儀來對待他。

“陳老爺,你是個好人。他們責打我,又不是你的錯。”

“殿下,奴婢罪該萬死!”

“你起來罷!”

王管事和黑猴兒赤猴兒的人頭,都被陳符殘忍地殺死,呈獻給祁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