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妖嬈,欣然入樓來,淡淡雲氣橫絕千里遮不得,只差離淮三月桃花粉妝登臺,漫卷珠簾,自演一場雲破月來花弄影的詩人才情。

竹樓桃枝還只是淺綠,篩出斑駁月色碎銀。半山腰天寒上幾分,方到四月桃花芳菲人間。

樹下,謝溫良與師傅盤腿對坐,雙方皆一臉嚴肅,正襟危坐,目光對視處彷彿火花四濺,自攜漫天霜寒。

師傅終於忍不住,抬頭望月沉聲道:“看來,隱藏這麼久,終究還是被你小子發現了。”

零落月色襯托下仙風道骨,老爺子頗有幾分謫仙人今又得道的風姿,月芒星點宛如羽化登仙。

誰料少年睜大雙眼,怒髮衝冠,止不住猛拍大腿,一副就要起身搏虎狀,大喊道:“我就知道是你!也就只能是你!”

老爺子神情恍惚,目光遊離,又在人間。

雙方几乎同時開口,相同的開頭。少年畢竟說書,語速極快,搶先道:“我就知道那三兩銀子被你偷走買雞腿了!怎麼可能是別人?!老婆本啊。”

後面這句特地壓低音量,謝溫良的目光輕掠過南禪所在的二樓,燈火可親。

畢竟才買到人世的胭脂,哪個姑娘能忍住好奇呢,總想試遍所有色系。從中午到晚上,從少女到少婦,從臉紅到放浪,一晌不過貪歡。

竟是這樣嗎?!

你小子嚇老子一身冷汗。

老爺子都快脫口而出的話,不得不卡在喉間,趕忙咳嗽兩聲,滑入肚裡,當即改口道:“不錯,我就是……知道你知道我買雞腿了,特地考驗一下你小子平時管不管賬。”

就算隨口胡謅,也要理直氣壯。腰桿子挺起來,膽氣都得壯上七分。眼珠滑溜轉如白鼠,饒舌變道多麼順溜,仙人風采當即蕩然無存。

年輕人終究對江湖有太多美好的嚮往,自以為到處是朋友、詩酒、王權和姑娘,不知道最應防的是自家白鬍子老爺爺和夜半旅途失足少女,都是要出錢的套路啊。

二樓木窗半掩,鬼鬼祟祟的許南禪倚窗邊偷瞄樹下的師徒兩人,邊對著銅鏡描眉鋪胭脂,梨渦滿春紅,少女時光多匆匆。

胭脂這麼貴,況且還是第一次,好像不鋪上兩斤都對不起自己。

許南禪暗自得意,還想著下次見孃親,讓她教自己如何綰髮髻,順便再聽聽孃親那套如何抓住男人心的道理。自古,女兒和孃親,情如姐妹。

好像又有點想孃親和老爹了,洛城的蓮子該抽芽了吧,有機會帶小溫溫去那邊看看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氣派。

就怕溫溫看的不止荷葉,還採蓮花啊。

天上月,女子心,向來都是遠遊客。

少年緩緩站起身,一副果真如此的得意嘴臉,小跑到師傅旁邊,掏出剛剛藏在袖裡的酒罈,躬身笑道:“師傅,吃個雞腿不打緊,解解饞。今個才買下的杏花釀,可貴了。”

貴字加重說,多少有些圖窮匕現。

師傅替他拍拍衣上塵,順勢抱過酒罈放在身後,仰視道:“喲,還比胭脂貴嗎?我拿你小子錢,你小子還給我買酒,黃鼠狼真給雞拜年?”

管它匕首不匕首,酒才是好東西,拿來再談,惟有飲者留其名。

少年先愣,不敢回答第一句明刀,然後心思急轉一笑道:“我都已入朝霞境了,師傅不如什麼告訴我後面幾境,或者教徒兒一招半式。”

暗箭,倒是防的出色。真正讓少年著急修行的,是遇到楚南渡之後,心愛的女子在眼前又怎樣?無力出手,終歸廢物;躲在身後,也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