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寶走到院子裡大聲喊道:“我爹乃淮南侯謝恆,來者何人,居然敢殺我的馬!”回應他的是幾聲破空之聲,還好身後的吳平快速撲倒了他,帶他閃到了一邊。

見福寶引開了視線,沈芳忙拽起謝瑾瑜溜邊跑到房子側邊,之前她看到過院子左邊有個狗洞,和邊上的院子相鄰,她連扯帶拽把謝瑾瑜推進了洞裡,又迅速鑽了過去,兩個人偷偷溜到了臨院。她拉著他藏到臨院的房後,她從小習武夜視極好,她看到今晚的圓月,忽然想起一句俗語,月黑風高夜殺人取貨時。

這幫土匪總是有種讓人說不出來的違和感。一般土匪不會殺馬,可眼前的這群人上來二話不說先把馬給射殺了!她又聯想到白天看到的屍體,瞬間明白這哪裡是正宗的土匪,是先前楊村的百姓,活不下去入了匪。

果然,就聽領頭之人說道:“我管你是這個猴兒還是那個猴兒,先殺了再說!”說著,院子裡響起了激烈的打鬥聲,又聽一個大嗓門喊道:“他孃的,別管那個男的了,男的肉不好吃發酸!那有個小孩兒,快把他射殺了!……”

一聽這話,謝瑾瑜忍不住就想吐,被沈芳一把捂住。這個院子和邊上的院子就是半拉土牆,她又帶他往旁邊的院子翻去,正是白天看到屍體的那個院落。

她伸手推開房門,蒼蠅滿天飛,一股類似著臭雞蛋屍臭味兒撲面而來,她連忙捂住他的嘴,反手又把門闔上。 還好,謝瑾瑜沒尖叫,先前她留意到屍體後面有個半人高的木頭衣櫃,大人進不去,小孩躲起來卻正好。她拉著他繞過遍佈屍蟲的屍體,開啟櫃門,兩人鑽了進去……

外面響起了稀稀落落的聲音,不一會兒土匪們果然開始一個院落一個院落的搜查,剛踢開門,就被屍臭味燻得退了出去……又去搜查了別的院子,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外面的聲音就消失了,她捂著他的嘴,腦門也沁出了汗。衣櫃裡逼仄狹小,只聽得兩個人的心撲通撲通的跳。

沈芳希望贏得是吳平,希望吳平能快速過來搜尋他倆。可時間慢慢的過去,外面變得寂靜無聲也沒等到吳平前來……

她忍不住懸了心。她能想到的,吳平應該也能想到,看到土匪衣衫襤褸的樣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狠心下手。

她又看到身邊安安靜靜的小侯爺,不由得側目,一般人看到屍體會驚聲尖叫,他要不是嚇傻了,要不就是膽識過人。如此安靜,甚好。剛這麼想著,就聽:“嘔——”的一聲,他吐她身上了!

他大爺的!她心裡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不過腐爛的屍體散發的惡臭,難為他能忍這麼久也讓她刮目相看了,於是,她耐著性子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撫著他。

兩個人一直就在這裡躲著,謝瑾瑜要出來,被沈芳制止了。兩個人迷迷糊糊睡了一會,直到外面天際線漸漸發白,兩人才從衣櫃裡鑽了出來。

謝瑾瑜看了眼地下的屍體,沒忍住又吐了一次,這次沈芳沒捂他嘴。等他吐完了,拉著他出了院門往昨天居住的院子走去,剛走到門前就止住了腳步。

因為地上躺著一個人,背後插了好幾支箭。——是吳平。

謝瑾瑜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他走到吳平的屍體前,剛才那具屍體讓他作嘔害怕,可眼前的人他卻不害怕。他輕手輕腳的走到了他面前,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雙眼……

沈芳也有點難過,她很喜歡這個大叔,她也很喜歡這個大叔做得飯……

可此地不宜久留,她回到院子裡發現廚房被翻了亂七八糟,昨天帶的米糧臘腸都被搜刮走了。她翻看了卸下來的馬車裡,空空如野。她又去看了眼屋子,裡面又變成昨天的樣子了,床上鋪好的被褥不翼而飛……

原來的箱子倒是還在,除了幾件謝瑾瑜他們幾個娃娃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其他有用的也是被搜刮的差不多了,那些精美的茶具碎了一地,她又翻找了半天,終於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個袖珍的小銅鍋,可能是土匪粗暴的掀翻箱子時候滾落出去的,也可能匆忙搶東西時候無意間踢進來的……

總之,這個東西很有用,把她欣喜夠嗆。

她趕緊把髒兮兮的僧衣脫下,換了件福寶的衣服,又隨手撿起兩件衣服一件抱好僧衣,一件當包袱皮,這才又拉著謝瑾瑜反回到吳平屍體前,她雙手合十唸了句阿彌陀佛,小心翼翼地往吳平胸前摸去……

謝瑾瑜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做什麼?”

沈芳比量了個噓的動作,從他懷裡摸索了半天,掏出了水袋還有火摺子。。她又朝著他身下摸過去,想拽到荷包一類的東西,卻一無所獲,想必是被人順走了。

沈芳把小鍋和她覺得有用的東西拿著布包裹好,系在胸前,又逼著謝瑾瑜穿著福寶的衣服,這才拉著謝瑾瑜的手,留意觀察著四周,之所以選擇寅時出來,是因為天將亮的時候是一個人最犯困的時候,一般這個時候的人都在熟睡,所以她才敢帶著謝瑾瑜跑出來,她雖有武義傍身,可她畢竟也還是個孩子,功夫高如吳平尚且躺在這裡,她不敢逞能。

好在今天沒再下雨,她帶著謝瑾瑜出了村,四處看了看找了下方向,這才往萬福寺的方向跑去。

謝瑾瑜這一路都很沉默,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不再是以往盛氣凌人清高傲慢的樣子。沈芳反而有點不習慣他這個樣子,一路上各種逗著他說話,但收效甚微,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一聲不吭。

沈芳琢磨著,雙駕馬車跑一天的路程,她們兩個小孩不曉得多少天才能走到,為防止被人捉了吃還得繞路走,她們這一路註定要艱辛,為了省力氣她也不再說話,兩人默默的前行著,直到走到一條廣闊的大路。一眼看不到邊際,路旁卻遍佈屍骨,不知道是餓死在此的,還是被截殺在此的。總之,數量可觀,觸目驚心。

直到看到眼前的情景,謝瑾瑜才艱澀開口道:“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他打小錦衣玉食,燕窩當成白粥喝,元寶當成彈珠打,瓷器當成鞭炮扔,他身在福窩裡,從來不知,民生如此多艱。而從小跟隨他的福寶,為了救他,眼下卻很可能成為了災民的……盤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