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父與女(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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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時間,有一位頭戴王冠的少女在眾人簇擁下,走上王座。看其相貌,雙眸深邃,而現碧藍色,鼻樑秀氣而高挺,膚白如玉,偏偏生了一頭烏黑的髮絲,既有西域人的豔麗,又有東方人的秀氣與嫵媚。任誰都能看出,這女孩必是混血。
伊稚斜雙眼瞪的溜圓,心中更是激動萬分。他看得清楚,這女孩鳳目、玉鼻、櫻桃小口,彷彿與那寧公主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那一對劍眉,又與自己一般無二。眉宇間那倨傲的神態更是與自己太相似了。他一眼就認定,這女孩就是自己的女兒,是他與那寧的女兒。
伊稚斜情不自禁,走上前來,想要抱抱那女孩。忽然,兩把長戈擋在他的身前,右翖侯也走上一步,叱道:“退下!”
伊稚斜恍回神來,連忙站了回去,可眼神被那女孩所吸引,再也移不開了。兩行眼淚忽然流下。從這女兒身上,他同時看見了那寧與自己的影子。
見女孩坐上王座,右翖侯領眾臣一齊拜倒,山呼道:“參見女王陛下!”女孩怯生生地道:“諸位請起吧!”
群臣站起身來,右翖侯又將此事前因後果向女孩稟告了一遍。女孩聽後微微點頭,隨即看向伊稚斜。
兩人目光相接,女孩驀然心頭一顫,只覺對面那人雖戴著面罩,可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且對方眼神中充滿了寵溺,倒好像自己的親人長輩。
女孩輕聲問道:“你就是匈奴人的使臣?見了本王為何不拜?”聲音略顯稚嫩,可又有幾分王者的威嚴。
伊稚斜聽後暗自好笑,心說:“我是你老子,怎能給你下拜?”便略帶戲謔地道:“我若下拜,女王陛下怕是承擔不起。”
群臣只道匈奴使臣又在妄自尊大、耀武揚威,均自勃然大怒。一位老臣怒嗆道:“我月氏強盛之時,你們那冒頓單于也是我們的人質,不知給我月氏王拜過多少次?你一個小小的左都尉有什麼可神氣的?”群臣也跟著出言聲討。
伊稚斜不以為意,而是問道:“我倒想問問女王陛下,你的生母可是當年的那寧公主?”眾人大感詫異,實在想不通匈奴使臣為何突然問起女王身世。只聽伊稚斜道:“當年那寧公主豔絕西域,鄙人當年有幸一睹其芳容。今日又見女王陛下,便覺二位實在太相似了。”右翖侯只覺對方言語越來越放肆,卻又仍不住聽下去,想瞧瞧此人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伊稚斜話音剛落,三四個年輕大臣搶出佇列,憤然說道:“若非拜你們匈奴人所賜,那寧公主……那寧女王怎麼會早逝,你竟還敢在此說風涼話,真是找死!”這幾位全是當年那寧的追求者,懷想斯人已去,不禁恨意難平。
伊稚斜正要反駁,卻見女孩“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伊稚斜心頭一軟,便想上前抱起女孩,又被侍衛執戈擋了回去。其餘大臣顧忌女王的威嚴,誰也不敢上前相勸,均低下頭來。
右翖侯暗暗詫異:“怎麼這匈奴使者見到女王這般失態?先前的敵意也都消失不見了。”
女孩一邊抹眼淚,一邊哽咽道:“都怪你們這些匈奴人,殺了我娘,我要為她報仇!你走吧,我們是不會投降的。回去告訴你們那什麼左谷蠡王伊稚斜,我一定要殺了他!”
伊稚斜聽見女兒指名道姓要殺自己,不禁心頭一酸,說道:“你……你為何要殺他?”女孩哭聲道:“就是他殺了我娘,我要為我娘報仇!”
伊稚斜神情激動,辯駁道:“你怎知是伊稚斜殺了你娘?不是!不是這樣的!”女孩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娘送我走時,便與我說,若是她死了,仇人一定是伊稚斜,叫我長大後為她報仇!”
伊稚斜心神激盪,暗道:“那寧!你為何這般恨我?你要殺我也就罷了,為什麼讓女兒也殺我,你一定要看著她弒父才痛快嗎?”失望之際,他又說道:“若是…若是你見到了伊稚斜,發覺他沒殺你娘呢?”
女孩道:“不會的!我娘說‘伊稚斜是個野獸、惡魔、騙子,他的話一句也不能信。’”她說話之時,手由王座之後掏出一根尖銳的短棍,又道:“我娘說伊稚斜是野獸,最怕這根棒子,等我見到他,什麼也不會說,第一時間就將這棒子插進他的心臟!”
伊稚斜驚駭地望著馴獸棒,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他想不到夢境真變成了現實,又見女孩臉上毅然決然的神態,頓然間萬念俱灰,心中暗暗苦笑:“呵、呵、呵!女兒啊!你也這樣對我?想來你肯定也不願意和我回到大草原。罷了!罷了!你在此好好做你的女王,為父這就離開!”想到這裡,心中已生了退意。
他自小受盡苦頭,外在磨鍊的強大,內心卻是無比脆弱,傷心之餘,再也控制不住癔症。另一重兇戾的人格悄然主導了思維,本來他是失望透頂,轉瞬間又變得激進起來。他想到:“我自幼孤苦,最親之人、最愛之人都相繼離我而去,如今就只有這一個心愛女兒,不聽她叫一聲爹,怎能甘心退走?須得想個方法讓她認我!”
群臣越聽越摸不到頭腦,兩人的對話全然不像是使臣勸降該說的言語。
右翖侯身居高位,對女王的身世略有耳聞。此時不由得遐思彌想起來:“傳言當年匈奴質子伊稚斜被送進鬥獸池,正是因為冒犯了那寧公主。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而那寧公主未婚先孕,乃是王室的醜聞,誰也不敢提及現任女王生父,更有一則傳言說伊稚斜就是現任女王的生父。”
右翖侯越想越驚,看了看女王,又盯了盯伊稚斜,猛然間發現二人眉宇間頗為相似,倒像是一對父女。又想到:“是了,區區一個左大都尉怎能有這般氣度?”他仔細打量伊稚斜,只見對方雖戴著面罩,可身形魁偉,異於常人,與當年鬥獸池中那兇悍的身影完全一致。
右翖侯恍然大悟,質問道:“你究竟是誰?”伊稚斜嘿嘿一笑,道:“左大都尉,呼衍斜略!”話音未落,他身形晃動,竟已出現在右翖侯身側。隨即右手陡然探出,扣住了右翖侯的脖頸。
眾人萬萬沒想到匈奴使臣敢當著眾人的面動手,不禁大驚失色,有人高聲叫喊道:“保護女王!保護翖侯!”
兩個侍衛這才動手,卻已然慢了半拍。第一人長戈挺出,直取對手面門。伊稚斜不慌不忙,將右翖侯當做盾牌,向前一擋。那侍衛連忙回撤兵刃,可他出招用力過猛,收勢更急,竟將自己扭了個跟頭。另一侍衛兵刃指向伊稚斜腰眼。伊稚斜輕輕握住對方兵刃,咔嚓一聲將之折斷。
兩個侍衛敗下陣,轉眼由殿外衝進來數十侍衛,將伊稚斜包圍起來。伊稚斜緊緊勒住右翖侯,恐嚇道:“都後退,否則他就是死!”眾侍衛投鼠忌器,誰也不敢輕易靠前。有人便將目光看向女王。然而女王年幼,胸中也是半點主意也無。
群臣不斷喊道:“快放下翖侯大人,束手就擒!”大殿中一片亂像。
右翖侯心中怦怦亂跳,強自鎮定,低聲說道:“你……就是伊稚斜,是不是?你要做什麼?”
伊稚斜微微一驚,心道:“右翖侯果然也是個人物,竟能猜出我的身份?”伊稚斜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右翖侯好眼力!”
右翖侯瞪視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難道說謠言屬實,女王陛下真是你的女兒?”伊稚斜默然不答,而是對女王說道:“小女娃子,你我做一樁交易如何?”
女孩坐在王座上忐忑不安,說道:“你…你快放了右翖侯!我讓你走就是了!”
伊稚斜仰天打了個哈哈,道:“我要出藍氏城,何其容易?”微微一頓,又道:“我說我要和你做一樁交易,我能讓匈奴大軍退兵,更能放了這右翖侯,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便在此刻,一位老臣站出身來,喊道:“女王陛下,莫要聽信此人胡言,他只是一個左都尉,怎能讓匈奴大軍撤走?”更多的人一齊叫喊道:“臣跪請女王陛下,萬萬不可聽信此人!”更有人叱責道:“匈奴賊子,休要大言不慚!”
女孩只有九歲,見此情景不知所措,一張小臉憋的通紅,眼看又要哭出來。
伊稚斜不理眾人,怪聲怪氣地道:“只要女王隨我去左谷蠡王部做人質,我敢保證匈奴大軍立退,從此與大月氏國秋毫無犯!”
“不可!”“賊子,休要再言!”“快放了右翖侯,束手就擒!”大殿中一片譁然。
右翖侯猛地掙扎起來,低聲叱道:“別做夢了,女王陛下是絕不可能跟你走的!即使她真是你的女兒,可我大月氏的君主豈能去匈奴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