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瘋(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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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過了七年。
這年春天,匈奴老上單于(稽粥),率領八萬匈奴鐵騎揮師西征。烏孫國大昆莫獵驕靡聞訊大喜,立刻調遣四萬烏孫騎兵,親自率領共同西進。兩人兵合一處,浩浩蕩蕩十餘萬大軍,直奔月氏國的王庭,勢要掃蕩西域。行軍一個多月,大軍已經抵達至伊犁河畔。
月氏王盛怒之下,絲毫沒有退意,而是急調王庭五萬將士,與匈奴人會獵於伊犁河岸。其時匈奴正值強盛,兵強馬壯,糧草充足。而反觀月氏人,早已被匈奴、烏孫打怕了,將士未戰先怯。兩軍剛剛碰面,立刻被打的節節敗退。第三日,月氏王戰死,月氏騎兵已經被打的潰不成軍,只得一邊抵抗,一邊向大本營退去。
匈奴人勢如破竹,五日之內向前挺進百里,眼看就要打進月氏人的老巢。
月氏王庭之中,人心惶惶。月氏王並無兒子,因此自他死後,整個月氏國群龍無首,是抵抗還是繼續西逃,也無人能拿定主意。
王系也因此分成數個派系,一面主張繼續西遷,用最後的兵力攻破西域國大夏,在那重建王庭;而另一面主張向匈奴人屈服,繼續生活在此地;還有一些人堅持負隅頑抗,誓死捍衛王庭。
如此一來,一大部分月氏人已經棄王庭西走,一部分已然向匈奴人投降,還有一部分繼續守著王庭之中,等待著匈奴大軍的到來。
在一座地牢之外,有三四個人在向洞口搬石頭、堆雜草,另兩三個人向其中運送乾糧與酒水。這些人忙活了好一會兒功夫,幾乎將地牢的洞口完全隱藏了起來,便心滿意足走了進去。
裡面暗不見光,處處透著一股陰森。當首一個人點了盞油燈,領著餘人向裡面走去。有膽小者低聲說道:“烏庫爾,這裡面不會有什麼妖魔吧?”第一個人笑道:“有什麼妖魔?這裡只關押著一些奴隸,而且我十日沒送吃的了,這些人斷了糧,估計早就都餓死了。”
那第二個人使勁嗅了嗅,果然聞到一些腐敗變臭的味道,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後撤一步。正好踩到身後一人的腳背上,那人使勁向前一推,說道:“馬昂,你向後退什麼?要是怕了,就趕緊走,別在此礙事。”說話的是一個高大的青年,看其容貌也就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語氣卻是十分硬朗。這青年不是旁人,正是伊稚斜最痛恨的人之一,名字叫做塔布。數年之前,此人尚且是個少年,如今已長大成人。
那叫馬昂的,訕笑了幾聲,說道:“怎麼會?這裡再如何可怕,也比外面好的多!我可不走!”又有一人嘆道:“希望那些匈奴人可別發現這裡。”
塔布咬著牙,狠狠地說道:“被發現了,我們就和他們拼命!”其他人也不言語,默默向地牢深處行進。
這地牢本是一個天然的洞穴,其內狹長,約有百丈之深。幾人說話之間,已經走到了地牢的中間。馬昂向前望去,地牢最深處竟有兩屢淡淡的幽光射出。他嚇了一跳,指著前面說道:“你們瞧,那……那是什麼東西?”
塔布細細望去,只見那兩個光點真好像是什麼野獸的瞳孔一般,便道:“難道這洞穴中進了什麼野獸嗎?”此言一出,眾人都不禁有些害怕,同時駐步。
唯有烏庫爾並不如何驚訝。他是這地牢的守衛,對這裡的情況瞭如指掌。指著前方道:“大家莫驚,那不是什麼野獸,地牢最裡面拘押著一個奴隸,這人的雙眼如野狼一般,在黑暗中能發出幽幽綠光。原來我們也很詫異,可時間一久也就習慣了。”
眾人“哦”的一聲,好幾人同時說道:“你說的那人是不是個匈奴王子?叫做伊稚斜!” 烏庫爾道:“對啊!這人好不厲害,在鬥獸池中廝殺七八年,從來都沒敗過!就連我們這些守衛都十分懼怕此人,從來不敢與之對視。這次我有十來天沒給此人送吃食了,估計他也該死了,正好摘下他的眼珠子,看看到底有什麼不同。”
塔布凝思半晌,自言自語道:“原來是他!”稍作沉吟,說道:“這個人的身份有些不實。數月前匈奴人發兵,我們傳信過去,說伊稚斜正關押在我月氏,不料匈奴單于連理都不理,照樣大兵壓境。”
又有人道:“對啊!這傢伙本來是當人質的,可匈奴人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眾人心中稍安,驚懼之心放下大半,好奇之意反而盛了起來,便都想去瞧瞧那匈奴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烏庫爾領著眾人一路向前,沒過多久已經抵達地牢最深處。在幽暗的油燈照射下,眾人模模糊糊看見牢籠之中,有個赤裸的大漢,仰頭躺在地上。那雙眼半睜半合,正是那怪異幽光的源泉。
塔布仔細看了看伊稚斜,說道:“果然是此人!” 烏庫爾問道:“你認得他?”塔布道:“那是自然,此人害死了我爹,即便他死了,我也認得清楚。”
馬昂道:“你們說他死透沒有?” 烏庫爾道:“十餘天沒進水食,一定是死了。”馬昂貪婪地笑了笑,道:“死了就好,你瞧他的兩顆眼珠子或許是寶石做的,扣出來我們就發財了!”
其餘人連連點頭,說道:“不錯!我們有這兩顆寶石,去到大石、大夏都能過上好日子。”
塔布臉上顯出鄙夷的神色,心說:“國難當頭,卻還想著發財,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他自認與旁人不同,躲在此處並不是為了避難,而是打算潛伏在附近,等到匈奴人攻到王庭,方便做一些事情。他瞧見這些人一幅貪婪的嘴臉,登時心感厭煩,便自顧自靠在牢門旁,思慮以後的計劃。
眾人一個勁催促,烏庫爾終於掏出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開啟了牢門。眾人搶入其內,生怕落了後,沒分到寶石。
馬昂道:“大家別心急,我們在場這些人,肯定都有份的。”眾人進到牢內,只覺臭味難擋,也不知是屍臭,還是體臭。
眾人掩住口鼻,強忍著湊到了伊稚斜身側。只見那雙眼眸,瞳孔已經散開了,在燈光下仍然散發淡淡而奇異的光芒,就好像兩顆翠綠欲滴的夜明珠。死人的眼睛竟還如此好看,有些匪夷所思。
馬昂貪婪地舔了一口舌頭,說道:“這可真是好東西,難道說匈奴人各個都長了一雙寶石做的的眼睛?”烏庫爾笑罵道:“我看你小子想發財想瘋了,這裡曾經關押的匈奴人不計其數。都跟我們生的一樣,哪有那麼多寶石?”
塔布本來正在想事情,聽二人之言,也起了好奇之心,抬腳尖向裡面看去。果見一雙明亮的眼睛,射出淡淡幽光。他心感詫異:“奇怪了,數年之前此人的眼睛可沒這般明亮。中原漢人流傳,生有異象必定非同小可,相傳楚霸王項羽便是目生重瞳,莫非此人也有異人之處?”他想到這裡輕蔑一笑,暗歎道:“那什麼項羽,英雄蓋世,最後也不過落得烏江自刎的下場。伊稚斜又能如何?當年叔不讓我殺你,現在還不是死在這地牢之中。”想到父仇已報,塔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這些年來他早已迷失在仇恨當中,生活所有樂趣,都源於他那報復匈奴人的事業。
其餘人圍著伊稚斜來回端詳,恨不得立刻將那雙眼剜出來據為己有。烏庫爾有懷中掏出一把尖刀,作勢就要插進伊稚斜的眼眶。馬昂伸手拉住他,道:“誒!大哥,你別急啊,我怕你這一刀下去,把那兩顆眼珠子弄壞了。”
烏庫爾推開他,道:“別礙事,我自會小心的!”又要動手,忽聽塔布喝止道:“慢!這人是我仇人,讓我先砍掉他的腦袋,你們再挖眼不遲,那什麼寶石我不要,你們分吧!”
塔布年紀雖輕,可出身貴族,在這些人中威望不小。眾人只得讓開身子,讓塔布走到伊稚斜身前。
塔布也從後背拔出一把短刀來,對準伊稚斜咽喉,奮力捅去,沒有一絲猶豫。剎那間,又聽鎖鏈聲嘩啦一響,只見伊稚斜的手臂驟然抬起,一把握住刀刃。這一切全在電光火石之間,眾人只道是死人復生,大駭之下,來不及細想,只顧向後暴退。
那塔布一聲驚呼,茫然失措,兀自使勁向下砍去。可無論如何,也砍不斷對方的手掌。
刀刃割破了伊稚斜的手心,鮮血淋漓,滴在了他自己的臉上。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血液,露出一臉邪異的笑容。長期困在地牢之中,終日不見陽光,早已使得他本來就偏執暴戾的性格變得半瘋半癲。
油燈光照射下,眾人這才看清,這怪人雙眸炯炯有神,射出屢屢幽光,眉如劍鋒,鼻樑高挺,一臉精神氣十足,絕非是死人復生。驚魂暫定,心想:“我們有八個人,而這怪人只有一個,何必懼怕?”又即紛紛掏出兵刃,緩緩靠近。
馬昂喊道:“你是什麼東西?”伊稚斜只目不轉睛看著塔布,閉口不答。又有人想:“這人明明可以用手上的鐵鏈擋這一刀,他卻偏偏用手掌,想必已經有些神智失常。”
塔布本想用蠻力抽出刀子,怎奈伊稚斜的手如鐵鉗一般,牢牢握住刀刃,任憑他如何掙扎也是無濟於事。他只得鬆開刀子,可剛撤一步,就被伊稚斜薅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