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血與恨(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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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孫王宮極盡奢華。遠望去,見紫柱玉頂、雕樑畫棟,說不盡的富麗堂皇。走入宮中,見樓閣環簇、廊腰縵回,看不盡的瓊樓玉宇。宮中所列,白玉塌、楠木椅、琉璃盞、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無不美輪美奐。宮中所用,瓊漿玉液、珍饈美饌,五味俱全。
此地原來是月氏人的王宮,那月氏是為當時西北第二大國,王宮規模遠非其他小邦可比。與簡陋的匈奴單于庭相比,更是豪華太多。初來幾日,伊稚斜頗為驚奇,在這宮中四處閒逛。可時間一久,也漸感無趣。諾大個王宮中,所有人都對他禮遇有加,卻無一人能和他推心置腹的聊聊天,令他大感寂寞無聊。
這一日,伊稚斜打聽好了拉莫力祖孫的住所,領著兩名匈奴侍衛出宮,打算去找哈圖聊天解悶。
他三人不敢招搖過市,穿了身便服,走到城中。只見市肆繁華,比之前幾日更為尤甚。許是附近的烏孫流民聽聞復國之事,皆匯聚入昭武城中。
三人東拐西繞,找到一間平平無奇的院落。此處地處偏僻,卻是門庭若市,好多烏孫人排在門口,等著看病抓藥。
眾人見伊稚斜大搖大擺走向院門,完全沒有排隊的意思。登時跳出好幾個人指責謾罵起來。伊稚斜身後兩位匈奴侍衛挺身而出,左推右搡,粗魯地推開眾人。旁人一瞧,這十多歲的孩子如此囂張霸道,多半是貴族子弟,也就無人再敢喝止。
伊稚斜正要邁入。裡面拉莫力聽見吵嚷之聲,也匆忙走出,兩人險些撞個滿懷。
拉莫力吃了一驚,說道:“殿…。”殿字剛剛吐露,又咽了下去。只因他前幾日也聽說伊稚斜遇刺的事,又見伊稚斜此時穿一身便裝,就已想到不該暴露其身份。改口道:“快快請進,你的腿傷好了?”說話間讓出院門,讓伊稚斜走在前面。
伊稚斜步入院內,邊走邊道:“多虧了老伯你醫術高超,否則也好不了這麼快。”他一進來,就左右顧盼,找尋哈圖的身影。卻見院中滿是病患,有幾個病症較輕的,站在角落等待;有幾個身子發軟,愁眉苦臉,坐在凳子上;還有幾個斷手斷腳,躺在草蓆上動彈不得,口中不斷呻/吟道:“老神醫快給我解了苦楚吧。”
拉莫力頗感為難,想要去看看那人傷勢,又怕怠慢了伊稚斜。跟著問道:“你找老頭我,是不是哪裡傷勢沒好的完全?”伊稚斜搖頭道:“你忙你的去吧,我是來找哈圖的。”拉莫力點點頭,指著後院道:“哈圖在後面研藥,請去吧。”
伊稚斜向身後兩侍衛吩咐道:“你二人在此等候。”言罷獨自走向後院。
穿過廳堂,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園子,當中有一片花圃,長滿了紅蓼,紅彤彤算不好看,倒是頗為鮮豔。此花可以入藥,據說有活血、止痛、消積的作用,且效果不俗。左右兩側空地上,皆堆滿了藥材。園中放著一個小板凳,前面還有一盞白瓷缽。
伊稚斜瞧了半天,不見一個人影,暗暗詫異。他走到瓷缽前,見缽中還有已經搗好的藥粉,顯然這活沒幹完,人就先跑出去了。
伊稚斜自言自語道:“這小子,跑哪去了?”他沒見到哈圖,自然不願就此離去,閒來無事,在園中東瞧瞧西看看。
沒過多久,一個胖胖的小孩從籬笆下鑽了進來,正是哈圖。他冷不防看見院中站著個人,先是一怔,待看清那人背影,就喊道:“大…大哥?”
伊稚斜轉身看來,正瞧見哈圖臉上髒兮兮的趴在地上,十分滑稽。他心中本有怨氣,想著見到哈圖,怎麼也要先奚落他一番。可此時看見哈圖那憨憨的臉頰,又聽他叫一聲大哥,這股氣登時消了大半。
伊稚斜冷著臉說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大哥?你說說,這些天你去哪了?”哈圖心中有愧,急道:“我…那個…這…。”
伊稚斜見他話都說不明白,暗暗好笑,打斷道:“你慢慢說,要是真有理由,我又怎麼會不諒解。”
哈圖重新組織語言,這才說的清楚:“大哥,那日我從你那回去,第二天就隨爺爺進城,給受傷的烏孫騎兵治療,一連半月,天天如此。後來我聽說你也進城,那些刺客也沒傷到你,就…就…。”
伊稚斜沉聲道:“就怎麼了?我進了城,你也不來見我。”哈圖歉然笑道:“一來我實在進不了王宮,二來,這個…這個…,嗯,我帶你去看看吧。”
伊稚斜暗暗稱奇,心道:“這傢伙莫非還能有什麼秘密?”他倒不認為哈圖能坑害自己,就安然跟在其後面。
兩人沿著哈圖進來的狗洞,依次爬出園子。此處已近城郊,園外就是一片大草地,三面盡是荒涼景象。雜草叢生,足有半丈之高,兩個孩子一旦踏入,立時沒入草地不見蹤影。
哈圖在前引路,伊稚斜緊跟其後,生怕跟丟了哈圖,迷失在茫茫荒原之中。兩人走了百餘步,前方赫然出現一個雜草搭成的棚子。
伊稚斜驚異地看著哈圖,問道:“你搭的?”哈圖道:“當然了。”說著走上前去,揭開草棚,裡面露出一個小孩來,約莫也只有八九歲的年紀。他腹部包著繃帶布條,上面已被血色浸透,染成了深紅色。
正當此時,那小孩由睡夢中驚醒,先是茫然地看向哈圖,隨後正瞥見伊稚斜。他的雙眉驟然蹙起,雙瞳好似要噴出火焰一般,破口大罵,說的卻是月氏語。
伊雉斜微微一驚,自問與此人素未蒙面,實在不知這憎恨是從何而來啊?
哈圖慌張地捂住小孩的嘴,道:“你不要命了,要是引來別人可就完了!”那人也不知聽沒聽懂,掙扎了一會兒,總算不再叫喊了,兀自橫眉怒目,雙手緊抓著地上的雜草。
伊雉斜詫異道:“這人是誰?我看他敵意不小!”哈圖搔了搔頭髮,言道:“他是我偶然救下的。幾日前我上茅房時,見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就把他帶了回來。我估計他是認出大哥是匈奴人,才會如此狂躁!
伊雉斜神色凝重,說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這樣來歷不明的人也敢救下?”哈圖連忙道:“大哥,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否則這人必死無疑,你瞧他跟我差不多大,能做什麼壞事?”
伊雉斜儘管並不贊同,可尋思:“若是說了出去,哈圖怕是再也不信任我了。算了,幫他隱瞞一次。”驀然間,又想起那日所見一連串小孩的頭顱,只覺頭皮一陣發麻,更不願對這小孩痛下殺手。他沉默了一陣,問道:“你爺爺也知道此事?”哈圖道:“爺爺原來不讓我救他,幾次想將他丟下,都是我拼命攔住的。”伊雉斜嘆息一聲,才說了句:“那你打算如何處置這人?”
哈圖正自安撫那小孩,輕輕摩梭著小孩的胸脯,一邊說道:“那還不簡單,等他腿傷養好了,就把他放走。”伊稚斜嗤笑道:“你想的太簡單了,這傢伙獨自一人如何生存?要麼被野獸叼走,要麼在野外餓死。”哈圖道:“你別小看這傢伙,他可比咱倆都熟悉這裡。前幾日他在地上畫了個圖,意思說只要我把他送到那裡,他就能找到族人。”
伊稚斜微微點頭,道“既如此你可要小心些,若是被別人看見,非定你一個叛國罪不可。” 哈圖只裝作沒聽見一般。待那小孩又睡著了,兩人返回到園子,聊起近日發生的趣事。到得晚間,伊雉斜在這吃過晚飯,才回到王宮。
打這以後,伊稚斜每隔兩三天,就要到宮外找哈圖玩耍。日子一天天渡過,那月氏少年的身子也漸漸痊癒,只是這少年對伊稚斜的敵意從未漸退,倒好像兩者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這讓哈圖百思不得其解。
這日,他二人在園中商議如何把月氏少年送出城去。若是仗著身份,將這少年明晃晃帶走,顯然不太合適。這滿城烏孫百姓,無不受到過月氏人的欺辱,如此做為,怕是要激起民憤。伊稚斜頭腦還算靈活,微微凝思,已經定下一策,向哈圖道:“你不用再犯愁了,明日就在家老實等著,我自有辦法。”哈圖心中一喜,說道:“就知道難不住大哥!”
第二日,伊稚斜領著四位匈奴騎兵早早出宮,命他們打扮成烏孫人的模樣,抬著一個不大不小箱子送到了拉莫力家中。
他們五人趕一架馬車,騎三匹高頭大馬,顯得十分莊重。拉莫力與哈圖祖孫二人早已站在門口相迎,卻聽伊稚斜說道:“醫士拉莫力,德行高尚、醫術高超,治癒無數烏孫兵將。獵驕靡大昆莫賜下黃金五百兩,以彰功績。”拉莫力施仁佈德、救死扶傷早已深入民心,此話一出,圍觀的病患齊齊拍手祝賀。
隨即,伊稚斜命侍衛將箱子抬入大堂,揭開箱蓋,其內果有一錠錠金燦燦的黃金。伊稚斜將金子呈給拉莫力,又隨哈圖將空箱子搬進了後院。
哈圖叫那月氏少年趁機鑽進其中,當兩人重新抬出箱子,內裡已經多了一人。伊雉斜又命侍衛將箱子抬放回馬車。幾個侍衛均察覺箱子中有什麼東西,卻是心照不宣,誰也不願說破,省著得罪了伊稚斜。
五人正要離去,哈圖趕上前來,稟道:“殿下,請讓小人陪你走一段路吧。”伊雉斜點頭道:“你跟來吧!”
一行人走到了街上。正遇一岔口,伊雉斜道:“各位隨我去城外走走!”說著驅馬向右走。後面幾個侍衛均以為不妥,一人勸道:“殿下,城外還不安全,卑職以為,您若想出城,還是再點些兵將吧。”伊雉斜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四個金錠,拋給侍衛,言道:“眾位打起精神,我們轉一圈就回來。”那幾個騎兵喜形於色,得了好處再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