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追趕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中午,烈日炎炎,十分難耐。薄揚內力稍弱,漸漸有些追趕不上,她便讓玄空先行,自己在後面追趕。

如此到了晚間,玄空與薛振鷺始終相距裡許之遠。自離開太行山脈,前方出現一片廣闊的平原,路途也變得平坦許多。

玄空在後極目迥望,見薛振鷺安穩地坐在馬背上,似乎正在打坐吐納。他心道:“我這邊費力追趕,對方卻以逸待勞,這可不是好事。說不定,再過不久那廝的內傷就養好了。”心中一動,喊道:“姓薛的,你不是自以為拿著一把破鐧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怎麼今日只知逃走,不敢下馬一戰?”

武林中人運功修煉都須得心無旁騖,尤其是運氣通關之時,稍有打擾都可能走火入魔,因此常常閉關之說。運功療傷也是如此,決不能受到一絲干擾,除非是高僧大德,心靜如水,能看破六塵,方能在亂境之中自行修煉而不擔憂外擾。

薛振鷺武功高強,可也只是俗人一個,萬萬做不到這般境界,聽見玄空在身後叫嚷,立刻由打坐中回過神來。

他曾誤以為玄空是當年岐王趙德芳之後,本來對其身份還有些忌憚,言語間十分恭敬。今日在玄空手上吃了大虧,心中惱怒不已,也顧不得顏面,還口道:“玄空小賊!枉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竟如此卑鄙,暗算偷襲算什麼好漢?”

玄空道:“你說我暗算偷襲?那好,我給你三日時間運功療傷,三日之後你我公平一戰可否?若是答允就快快下馬,堂堂大宋朝廷第一高手,這般倉惶逃走成何體統?”

薛振鷺冷笑一聲,喊道:“小賊,你這謊話可騙不了我!休要多費口舌,任你花言巧語我也不會相信的。”

玄空心想原也沒指望他能相信。語氣一沉,又道:“姓薛的!莫以為你騎上那白馬就能高枕無憂,你的馬難道能一直不吃不喝?”

薛振鷺一想:“也是,一味逃走總不是個辦法。我這照夜白玉馬三日不吃不喝,照樣奔襲如風,可時間久了難免疲累,而這小賊內力奇深,連續跑個十天半月,對他而言並不算難。如此一來,總有一日他會追上來。”他沉思起來,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辦法。

正當白馬奔到一處岔口,向東行是去向汴梁,而向西行則是到往西輔郡、鞏縣等地。薛振鷺調轉方向,驅馬向西。

玄空心下疑惑不解,喊道:“你這是要去到何處?”薛振鷺嘿嘿冷笑道:“小賊,敢不敢跟來看看?”語調頗有挑釁的意味。

玄空暗想:“此人莫非還設下什麼埋伏不成?還是故意擺下空城計,盼我不敢追來,那也太小覷我了。”他是藝高人膽大,自信即便薛振鷺有所謀劃,自己也是不懼,便即回道:“少在故弄玄虛,我倒要瞧瞧你這廝還有什麼把戲?”薛振鷺冷哼一聲,暗暗點頭。

玄空繼續嘲諷,又道:“姓薛的,當日你欺我沒有趁手兵刃,窮追猛打,又發下告文辱我名聲,可曾想過也有今日下場?如喪家之犬倉惶而逃。不知當今皇帝得知欽點的朝廷第一高手如此不中用,又會是作何感想?”

薛振鷺稍稍凝思,已然洞悉對方用意,這些無痛無癢的話語,無非意欲吸引自己罷了。他輕輕哼了一聲,不再答話。索性又將真氣布與耳孔,將外界聲響盡數拒於耳外,來個耳不聞心則靜。他自信三日之內,天下無任何人能追上自己的照夜白玉馬,便心安理得坐在上面,凝神運功。

玄空遠遠落在後面,毫無察覺,兀自吵嚷連天。直到許久之後,見薛振鷺始終不答,終於不再言語。

只見蒼茫天地間,一匹神駿的白馬馱著一人急速賓士,雪白的鬃毛隨風飄起,四蹄翻滾,不斷傳出“嗒嗒”聲音敲擊著地面,清脆悅耳。遠在後方,又有一位高大的青年緊追不捨,他足不沾地,行走如風,所過之處如捲起一陣狂風,塵土飛揚。

兩人又追趕了整整三日三夜,玄空偶感飢餓,就從行囊中掏出乾糧,囫圇吞棗,邊跑邊吃。薛振鷺在前面,傷勢好了不少,卻是滴水未沾,粒米未進,神情顯得有些萎靡,不似原來那般威武。

這天夜裡,兩人已經到了嵩山附近,玄空心中詫異:“汴梁早已過了,看路線也不像是去望洛陽。這廝究竟是要去到何處?此地南倚嵩山,北臨黃河,從風水上講倒是一塊寶地。”

復向前追趕,就見前方出現一座小城。左面有青龍山環繞,右有白虎灘相襯,南有嵩嶽少室,北有洛水黃河,竟是左青龍右白虎,南山北水的好地方。玄空恍然大悟:“啊!此地不正是宋陵,乃是大宋朝歷代皇帝陵墓所在。薛振鷺這廝將我領到這裡,究竟有什麼陰謀?”他想了想,喊道:“姓薛的,你把我引到皇陵作甚?莫非是自知難逃一死,先給自己挑一處風水寶地。”此番出言譏諷,只盼能探出一些口風。

薛振鷺聞言哈哈大笑,言道:“我也不姓趙,怎配的上葬在這裡?玄空小賊,此處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太祖永昌陵、太宗永熙陵共有一百四十一位皇族子嗣陪葬於此,你就葬在此處,也沒辱沒你的身份。”

這話其實也不全對,皇陵除了皇族之外,亦葬有一些外姓大臣,這些人通常都是這位皇帝生前最為倚重、寵信之人。譬如真宗趙恆的永定陵的附近就高懷德、蔡齊、寇準、包拯等名臣;仁宗趙禎的永昭陵、英宗趙曙的永厚陵,祔葬大臣墓有:趙普、楊延昭、狄青等。而薛振鷺自家的祖先便葬在太宗永熙陵的附近。

薛振鷺繼續喊道:“若是好膽,便繼續跟過來吧。”語氣中顯得有恃無恐。

玄空心念微動:“是了!皇陵附近自有衛軍,這姓薛的狗賊必是要藉助衛軍的力量與我一搏。”

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武功練到高處,可以以一當十,甚者以一當百,但想要以一敵千、敵萬就是痴心妄想,除非能完全掌握長生天之術那等神力。玄空自認尚不如當年的大單于伊稚斜,也全無把握以一己之力與守靈衛軍抗衡。可已經追擊數天之久,明知前有成千上萬的衛軍,也不能讓他輕言放棄。

他又想:“我雖打不過那麼多衛軍,可未必沒有自保之力,最不濟是讓姓薛的跑了,只要始終掌握他的動向,我在暗他在明,何愁不能將他擒拿?”胸中豪氣陡升,朗聲喊道:“姓薛的,你有什麼陰謀詭計就趕緊使出來吧,我玄空何懼?”

薛振鷺暗暗點頭,讚道:“很好!果真有我大宋太祖皇帝的英雄氣概!”

玄空心知薛振鷺屢屢與自己作對,無非因為兩件事,一來自己把傳國玉璽拿走了,二來就是曾騙他自己是太祖之後,他又信以為真了。若無後面這些誤會,薛振鷺也不會如此用心為難自己。

此刻,薛振鷺又重提起此事,玄空心下暗暗好笑,有心氣他,就道:“我早說過,我乃是契丹人之後,絕非大宋帝皇后裔,那日騙你不過是權宜之舉,你怎就偏偏不信?你這人真是愚鈍至極!”

薛振鷺仍然沒放在心上,一聲不吭繼續策馬賓士。

夜色已深,陵園附近是一片寂靜,兩人先後經過永昌陵、永熙陵。薛振鷺好像並沒有驚動衛軍的意思,不聲不響由陵園旁透過。

相距永熙陵三里之遠,有一處較小的陵園,規模不大,佈置也相對簡陋,不像是皇族子裔的陵墓。薛振鷺徑直駛向那裡,彷彿那就是他逃亡的終點。臨近那陵園,座下的白玉馬似乎愈加興奮,連續奔跑三日,不見降速,反而越跑越快。

玄空遠遠望見薛振鷺衝入陵園之內,他環顧四野,不見此地有什麼異常,稍稍遲疑也跟了進去。但見陵園裡分佈不少大大小小的墳冢,當中有一個巨大的石碑,玄空急於追趕,沒有仔細觀察,隱約從上面看見一個薛字。他心中瞭然,原來此地不是別處,正是薛振鷺薛家的祖墳。

穿過薛家墓園,後面有一處老宅,青磚黛瓦,顯得歷盡滄桑,又頗有古韻。眼見薛振鷺下馬躍入其中,玄空隨後趕上緊追入內。

薛振鷺的輕功原比不上玄空的凌虛御風,一旦下馬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近,待追趕到了花園之中,兩人相距不過十餘丈遠。

玄空見對方近在咫尺,暴喝一聲:“薛振鷺!哪裡逃!”話音未畢,天魔脊揮蕩而出,朝著對方後背打去。

薛振鷺猛地感覺背後勁風呼嘯,連忙轉身揮鐧格擋。只聽錚的一聲怪響,天魔脊鞭尾正擊在打神鐧的金龍上。兩把兵刃同屬十大神器,正是不相上下,可玄空功力更強,這一交手,金龍並未完全化解反震之力,傳回的餘勁將薛振鷺震的虎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