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落魄(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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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過了月餘,玄空的傷勢好了大半,稍加訓練,憑藉獨腿、獨手也能生活自理,可一身修為盡廢,又是半身殘廢,若無人照看,非得餓死不可。
這些時日,他二人沒少想辦法治這天蠶束體之症。可此症說到頭來,不是病,而是一種怪異的武功,非藥可解。他二人花重金請來的名醫,全是束手無策。薄揚又偷偷潛回汴梁,翻遍太醫局的醫經,也沒找到此術的解法。
時間一久,兩人都日漸消沉,玄空終日無所事事,只躺在床上發呆。薄揚看著他憂鬱的背影,心中說不出的難過,想要出言相勸,卻又不知說什麼。
這日玄空側身躺在床上,雙眉緊皺,又在自哀自怨。薄揚看在眼中,憂形於色,不由得微微搖頭。她強擺出一幅笑容,輕輕走到玄空身旁,說道:“空哥!今天天氣不錯,要不我倆出去走走吧,躺在這裡多無趣!”
玄空斜目微睨,不經意間又瞧見薄揚的臉,忍不住嘆息:“她這麼美,跟著我是苦了她了。”每想至此,總覺自慚形穢,索性就不與薄揚對視。他此時側過身去,淡淡說道:“你去吧,我在屋裡靜一靜。”
薄揚見他這幅模樣,心中更是擔憂,又道:“空哥,你只當陪我走走!”
玄空心道:“我二人走在一起,人家都會說你瞎了眼,非跟著一個瘸子。受旁人奚落又有什麼意思?”這些時日,他也受了不少欺辱。更令他無法釋懷的,是總要女人維護自己的顏面。當下拒絕道:“我手腳不便,你自己去吧!”
薄揚面色一沉,嗔道:“你來陪陪我也不行嗎?我知你行動不便,眼睛總沒問題吧,看看我練劍總可以吧!”玄空心中煩悶,直接背過身去,嗆道:“練劍!練劍!顯得你有手有腳嗎?你要去就自己去吧,莫要管我!”薄揚意欲發作,可看著他這模樣,只得強忍怒火,怫然而去。玄空留在屋內連連嘆息……。
又過數日,這天薄揚好說歹說,總算將玄空勸出了木屋,攙扶著他走到街上。當天剛好是端午節,市列珠璣,戶盈羅琦,真是好不熱鬧。薄揚十分欣喜,領著玄空東逛逛、西瞧瞧。忽見街邊有一處專門賣女子的飾品,便拉著玄空快步走了。
只見攤位上金銀玉鐲、耳環戒指,應有盡有,她一眼看中一支珊瑚珠花簪子,拾在手中,對玄空說道:“空哥!這珠花好看不?你給我戴上看看!”
玄空心道:“你這般容貌,就是帶一根木條也美,喜歡就買,何必麻煩?”心中如此想,還是接過珠花,顫顫巍巍戴在了她頭上。
薄揚今日穿一身白色素裙,頭戴羊脂玉髮簪,顯得十分素雅。而那支珊瑚珠花璀璨奪目,一旦點綴在她頭髮上,更增添不少豔麗。街上行人紛紛側目,老少男子皆挪不開眼睛,都被薄揚的風采而吸引。
玄空一時也看痴了,晃過神來,又想自己這般模樣,自輕自賤之意又湧上心頭。他武功不復從前,耳力仍比常人好的多,恍惚間,似聽到有人在感嘆:“門不當,戶不對,如此美女怎配了一個這樣的瘸子?”
玄空回頭之際,餘光又瞥見賣飾品的老闆彷彿也在晃頭。他正自暗暗嘆息,聽見薄揚低聲說道:“空哥,別理他們,你看這珠花好看不?戴我頭上美不?”玄空只得有氣無力地說道:“美,美。”薄揚掏出錢袋買下了珠花,攙扶著玄空繼續向前逛。
兩人行到拱橋之上,只見兩旁是紅花綠葉,橋下是流水潺潺,景色怡人。有四五個書生也在此觀景,偶然瞧見薄揚與玄空走來,先是驚歎,再是惋惜。
一人口中詩詞脫口而出:“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支斷柳壓海棠。”那書生當真刁鑽,這原是當時一首流傳頗廣的詩,名叫《戲贈張先》,有人說是蘇東坡所作。原文是:“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其意簡明,是調侃那姓張的,八十老漢娶了十八的新娘,老漢年老力衰,難行房事,自是鴛鴦被裡成雙夜。須知這話對於玄空這半身癱瘓之人一樣適用。詩中最後那句“一樹梨花壓海棠”仍是指白髮與紅顏,而這一句卻被那書生改成了“一支斷柳壓海棠”,暗指玄空身有殘疾,大含譏諷之意。
玄空心中本就不快,聞言大為著腦,轉身戟指喝道:“你…你說什麼?”說話間便要伸手拿那書生。書生向後一退,輕易躲過,淡淡一笑,道:“我吟我的詩,與你何干?”
薄揚自幼喜歡舞刀弄劍,於文墨絲毫不沾,雖隱約覺的這不是什麼好話,卻不名其意。她心中十分不解:“空哥怎麼今日如此小氣?放在以前,他可不會與個書生計較。”便拉著玄空衣袖道:“走啦!走啦!他們願意吟詩就隨他們,與我倆也沒關係。”
那四五個書生鬨堂大笑起來,心中均想:“這麼美的姑娘,竟一點詩書也不通,真是可惜。”
玄空氣急敗壞,一甩衣袖自顧自前行,薄揚大感掃興,也不去追趕他,任他一瘸一拐艱難行進。也不知從何時起,他二人已經生了分,早不如過去那般心心相印。
午時,二人來到一家酒樓休息,隨意點了幾樣小菜。玄空心中煩悶,想著借酒消愁,喊道:“小二哥,給我上一罈酒來。”
小二應道:“來嘍!”轉眼就端上一罈酒來。玄空久不飲酒,聞著酒香四溢,只感心頭愉悅。
卻聽薄揚道:“你身子不適,我看還是別飲酒了。”側頭又對小二道:“小二哥,麻煩把這壇酒端下去吧。”
小二好生為難,隻眼巴巴地盯著玄空。玄空說道:“小二哥,不必端走,留下吧。”回頭對薄揚道:“喝幾口酒不礙事!”
他二人心中都有怨氣,不免借題發揮起來。薄揚嗔道:“怎麼不礙事,你還當是從前,能喝幾壇酒不醉?”
玄空心說:“好哇!原來連你也瞧不起我,你不讓,我偏偏要喝!”於是沒好氣地道:“我已然這樣,難道喝口酒水也不行嗎?”他一賭氣,衝著小二硬生生地道:“這酒喝定了,你下去吧。”
薄揚心中大感失望:“過去你對我是百依百順,現在到底是怎麼了?”她性子執拗,玄空若好言哄勸,兩人還能重歸於好,若是似這般直言頂撞,定會激起她的不滿。只聽她冷聲說道:“今天有我在,你這酒就喝不上!”
玄空哪裡理她,自己夾一片牛肉向口中送去,不料沒到嘴邊,竟被一支飛來的筷子打落。玄空瞪著薄揚道:“你…!”薄揚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玄空心中一種無力之感油然而生,心想從前他對薄揚言聽計從,那是心甘情願,今時卻不得不聽從她的擺佈。煩惱之際,下意識拿起酒罈倒酒,哪知他剛一抬手,薄揚袖風便將酒罈捲起,又送回到小二的手中。玄空惱怒不已,探出手來想要將酒罈奪回,可他內功封禁,肢體也不靈,出手又慢又不準。小二嚇了一跳,身子一晃,手中酒罈拿不住,酒水灑了玄空全身都是。
小二未曾想這對男女竟因如此小事大打出手,忙道:“客官,對不住!對不住!”又見玄空勢弱,求情道:“小娘子!您饒了官人吧!”
薄揚見玄空這狼狽模樣,衣襟滿是酒水,不知為何大感快意,哈哈笑了起來,聲如銀鈴甚是悅耳。
可玄空聽來卻分外刺耳,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起身怫然而去。經此事之後,他二人數日之間不曾開口說話。
春去冬來,一晃過了一年,玄空整日躺在床上,一身精壯的肌肉都已洩了,顯得高高瘦瘦,如同一根竹竿,眼神中也無舊日的光彩,走在路上平平無奇。
一年的時光,兩人過得都是渾渾噩噩,近來更是越發疏遠,常常數日不說句話。他二人各自都有所察覺,只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