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之在看見顧千亦的瞬間便緩慢且艱難地抬起了手,面上還帶著一絲笑意。

顧千亦看著他瘦到不成人樣,都已經心情沉重了極點,而在看見這隻手的時候,猶豫著握住的瞬間,整個人便徹底崩潰,淚水決堤一般湧出。

他幾乎有些站不穩,用力地握著床欄來保持平衡。

顧言之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微微蠕動著淡色的唇瓣,卻是根本發不出聲音。

“爸——”

一聲呼喊,顧千亦終是無力地跪在了地上,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地板上。

旁邊的儀器上波折起伏忽地變大,醫生連忙摁住了顧千亦的肩膀,蹲下來低聲說道:“你忍住情緒,孩子,你這樣會帶動病人情緒的。”

在醫生的勸說下,顧千亦強忍著心頭翻湧的一切情緒,握住了顧言之的手。

倆人對視著,似有千言萬語,一個不能說,一個說不出。

“這些儀器如今算是強行維持著他的生命,這對病人來說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而這也是病人自己要求的,為的,便是能在最後見你一面。”

“等到儀器取下後,病人,也就要徹底離開了……”

在臨走前,醫生將一個包遞給了顧千亦,開啟後,裡面是厚厚一沓各色零錢。

顧千亦不解地看向醫生,醫生嘆息著說道:“你爸住院的各種費用,其實有人承擔,你爸便將那個老爺子送來的這些錢,全部攢在這裡,讓我給你。”

“聽老爺子說,這些都是你攢下的。”醫生拍了拍顧千亦的肩膀,“孩子,你挺厲害的,未來人生路還長著呢。”

“費用是誰付的?”

醫生愣了一下,顧千亦擦了把眼淚,幾乎是咆哮著問道:“費用是誰付的!”

人生真的太過戲劇性,他還沒來得及恨那個女人拋棄了自己和父親,便知道那個女人之前找到了脫離監視的機會,總算聯絡上了父親,甚至承擔著父親的所有醫藥費。

更為戲劇性的是,幾乎是同一時間,顧家的人找上了他。

顧家人說,他的母親,顧悅也死了。

據說,是回去過後一直壓力大,常吃心理方面的藥物,又在應酬中喝酒,最後藥物與酒精中和的反應,加上過度疲勞下意外去世的。

顧老要顧千亦回去,說什麼所謂的家族產業需要血脈去繼承。

這落在顧千亦耳裡,可以說是諷刺到了極致。

一個暑假便在鎮上變得臭名昭著的小騙子,現在要被接走去做富家公子了。

“回不回去,取決於我自己,想要我回去可以,我要我爸媽同葬。”

這是顧千亦唯一的願望,可顧悅那時已經是白玉麟的妻,顧悅與顧言之的婚姻,更是整個顧家人的恥辱。

顧千亦的這個願望,無疑是痴心妄想罷了。

最後無奈之下,顧千亦只得提出了一個顧家考慮後可以接受的條件——自己回青城市讀書,但只會與鄰居爺爺繼續一起生活,其他的事情,高三後再說。

鄰居爺爺無兒無女,在顧言之和顧悅剛逃出來的時候,都是這個老爺子照顧著,並且教著兩個什麼生活技能也不會的少爺小姐如何生火做飯,如何買菜、自己修理水電。

顧千亦也從小將這個老爺子視為自己的親爺爺一般,天天嫌著自己飯不好吃,跑到老爺子屋裡蹭飯,蹭著蹭著,兩家乾脆合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