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一行人隨小二步上二樓,絲毫不知那名詭異的少年已經關注上她們。

流光和春桃踏入此處最好的廂房。

只見廂房內十分乾淨寬敞,入門便見到一副精細繡工繡出桃李的屏風,屏風前一張八角紫檀木桌,桌上擺著一套細瓷茶具,還有一隻泥培小茶爐子。幾面潔淨的牆上竟掛了數副當地出彩文人的字畫,雖不名貴,卻別有一番雅緻。

屏風內是寢室,正中一張桃色帳子的雕八仙過海紫檀木床,一旁竟是一張睡榻。

“這裡倒是佈置得細心體貼,果然雅緻。”流光走至一旁的窗前,從此處可一覽桃花鎮的風光,果真猶在畫中。

“主子,來。擦下手吧。我已經叫他們去買了個新木桶燒了熱水了,馬上就可以入浴了。”春桃知道流光愛潔,雖然她不說,可是一定早就按捺不住想把旅途中帶來的灰塵清洗一盡,於是馬上放下行囊便洗了副帕子遞了過來。

流光接過遞來的柔紗,輕輕的擦拭了雙手。果然是跟隨她多年的,細心周到。“難為你還把帕子都帶上了,不必這樣麻煩的,我不挑。”春桃笑道,“主子你最挑了,還說不挑。什麼都要最舒服的,可是嘴裡又不愛說,只皺著個眉頭,我們看著難過呀,就只能我們這些下面的人幫著記著點了。”

流光的性子並不奢華無度,卻是喜歡閒適舒服的。正像她身上的這套絲緞,涼滑如水,正是最最上品的鮫人紗,千金難求。

連宮中貴妃都過年不得一卷的清紗流水綢,卻是被她拿來做了蚊帳,說是密實又透氣。那架看起來普通的馬車,也是經能工巧匠製作的,別人用來做錦服的蘭花緞子,就被她拿來做門簾窗簾,說是透氣。宮中的貴妃用錦墊被她拿來鋪馬車的板子,說坐著舒服不磕碰。更別說喝茶一定要晉朝貢茶碧落九天或者凰飛,稍差點的不要。吃的更不用說了。挑得那叫一個人神共憤,令人髮指。

春桃搖搖頭,這還說不挑阿。天下最挑了。

過了一小會兒,小二便吆喝著搬了個一大桶熱水進來了,春桃又吩咐著搬了那個乾淨新浴桶進來。很是用力的洗刷了數次,才倒入乾淨的熱水,拿出袋裡備好的煉製花露滴了在水中,才轉過來喚她。

知道主子不喜歡入浴時一旁有人,春桃把要換的衣物拿了出來便退了出去。

流光披散著頭髮,整個人泡在暖暖的熱水中。雖是近夏至時分了,可是她還是喜歡沐浴時用熱水。長長的烏髮帶有一點微微的捲曲,蜿蜒打散在水中,這水溫暖得讓人想從此沉睡過去。水汽氤氳中,如玉一般的臉龐上帶著迷茫,妖嬈卻在此刻帶了許純真。

流光眉頭微皺,是無奈是不甘,是惘然。沉沉思索,西州袁家到底是取其財,還是?

空氣中瀰漫一股甜蜜的香氣,正是幽甜誘人,細嗅下卻是一股清氣。正是有價無市的國色天香。

流光微嘆氣,“我只是想去保護熙氏一族。護得他們周全罷了。”她掐緊了木沿,不自覺用力。反正手上的鮮血已經洗不盡了,那再添一樁又何妨呢。

抬頭時已經恢復無比桀驁,一雙黑色重眸明明暗暗,唇邊一抹豔笑。她還是那個目下無塵,心狠手辣的晉侯熙氏流光。

穿著好衣服,流光披散著頭髮開啟門正要叫春桃的時候,眼前出現一個彷彿從虛空中忽然出現的晴空碧藍般的身影。

衣衫翩然紛飛,足尖輕輕點地後單膝行禮,整個動作半點聲音也無。待少年抬起頭來,竟是個冰砌的漂亮人兒。十五六歲的年紀,冰冷地黑色眼眸,冰冷的雪玉臉,粉嫩的唇也不帶一絲感情的微抿,整個人散發一種拒人千里的氣息,像個雪人兒。

讓人不由嘆道,這漂亮的人兒要是肯笑一下,也許正是“冬去春來、百花爭芳華”,明媚之至。

來者正是藍河。

“你怎麼在這,春桃呢?”

“出去購買物資了。”藍河看了她一眼,側過臉去,初雪般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紅暈,煞是動人。

流光莞爾,想來,這個負責保護和暗殺的隨身少年劍者一向正經無比,木頭人小老頭一般,老是不吱聲,就跟雪雕的木頭砌的一般沒有情緒波動。怎麼卻是老愛臉紅?

不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看你把她放走的,那就由你來負責幫我梳髮吧。”一拉他,他臉更紅了,竟似上了胭脂一樣,連脖子都泛起粉色。藍河抬眼怨怨的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水光流動,眼眸中一汪清泉一般清澈,不過此時帶了些許氣憤。看起來像被欺負的小孩子似地。

流光輕輕一咳,掩飾了要溢位了笑意,“那你不願意就算了,還不給我拿梳子來。”

藍河站在門口,不由側首,轉過去看她拿著梳子細細沾了頭油,滑過溼軟的黑髮。垂下的黑髮幾乎長及膝部,綿密烏黑,讓人情不自禁想伸手過去感覺那輕滑綿密的觸感。鏡中她的倒影模糊妖饒,她身上有剛沐浴過的氤醞水汽,一股幽香纏綿著繞過鼻間。

他初雪般的臉又開始燒紅,卻又捨不得移開眼睛,想就這樣安靜的以保護的姿態站立在她身後,靜靜的注視她,只看著她直到滄海桑田。少年靦腆的微微一笑,似是為自己傻氣的想法。

這個少年如同絕色的陶瓷娃娃,好看得緊。卻易碎。

終於流光還是沒能自己梳成髻的,她笨手笨腳的梳了半天,頭髮還是不聽使喚的鬆散亂編,藍河又木木的在一旁幫不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