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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夜霜在無聲地降落。

部隊像一條灰色的巨龍,蜿蜒曲折地在山區上蠕動。沒有任何人說話,千萬人的步伐,由近及遠地匯成了猶如無數條小溪低語似的沙沙聲。很快,部隊就離開了山區,進入了河網交錯地帶。

經過一夜急行軍,天矇矇亮時,近四千人,全部鑽入了江邊的蘆葦蕩,等待夜黑,乘船悄然過江。

時至寒冬,蘆葦褪去春夏時節的翠綠,變得枯敗蒼黃,但它們依然保持著鬥志昂揚的姿態,彷彿一把把利刃拔地而起;簇簇蘆葦穗舒展著穗纓,執著而柔韌地挺立在蘆葦梢頭,為戰士們提供著掩護。

儘管整個蘆葦蕩面積不小,但要藏住近4000全副武裝的軍人和裝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天白天和夜晚,是決定先遣旅生死的一天。如果被敵人發現,那就只能是背水死戰。

在平原開闊地帶,這對於缺乏火炮重武器、很久沒有給養補充的**旅來說,無論防守還是進攻都會困難重重。孫旅長因此也極為謹慎,將三個營部署在左、右、後三個方向,做好一切戰鬥準備,自己和參謀長帶著機關、直屬隊就在長江邊上,以應對突發情況。

出發之時,每個戰士只帶了3天干糧,20發子彈,以及隨身被服、鞋子、蓑衣、斗笠等揹包,其他的全部輜重,要麼就地掩埋,要麼交給了地方游擊隊。此時,地方游擊隊從昨晚開始,也都進入了戰鬥狀態,嚴密監視著鬼子的一舉一動,為大部隊行動提供掩護。

孫旅長透過望遠鏡看去,冬日的長江異常蕭索,視野裡江面上連一條船都沒有。

南岸也是一片寂靜。

無論日本鬼子怎麼兇悍,但它畢竟是一個7000萬人口的小國,對於有著遼闊國土和45000萬人民的中國來說,顯然胃口過於貪婪。進入戰略相持階段後,日軍再也沒有那麼多人力物力鞏固他所佔領的地方。他們只能佔領一些大中城市和交通要道,廣大的敵後鄉村,則還是中國游擊隊的天下。

早晨的地上結著一層厚厚的白霜,時間好像也被凍住似的,走得特別特別的慢。魯雪華從來沒覺得,一天竟然有這麼漫長。蘆葦蕩裡,江風陣陣,清冷無比,經過一夜急行軍的戰士,儘管已經勞累不堪,衣著單薄的戰士們凍得牙齒打顫,儘管他們背上有被服揹包,但在敵情不明的危險之地,全體戰士都高度警惕,都堅守自己的戰位,保持著隨時投入戰鬥的狀態,沒人開啟被服休息,只是相互背靠背,抵禦著嚴寒,緩解一夜急行軍的疲勞。

魯寧也編在旅機關。很久沒和魯雪華見面了,這一天裡,他們終於有時間在一起,儘管不能多說話,但祖孫兩個人的目光交流,都給對方已無窮力量。

魯寧和魯雪華都沒有配發武器。但兩個人身上,都牢牢捆綁著一個大包袱。魯雪華揹著的,是旅部行軍作戰地圖和重要文書檔案,魯寧揹著的,則是梅霞留下的那隻梳妝盒。

2好不容易熬到了黃昏。少校李讓梨回來了。昨天下午開始,特務營就秘密下山,一方面在江北岸收攏船隻,動員船工,另一部分,昨夜就已經乘船偷渡到南岸,開闢登陸場。

看到李讓梨準時歸來,孫里仁一直提著的心總算稍稍落了地。

“船隻準備好了嗎!”孫里仁問道。

“已經準備了100只大小船隻和船工,大的可以一個排,小的可以一個班,只要兩個來回,**旅就能全部順利渡江”。李讓梨信心滿滿地說。

“巡江的鬼子兵艦規律摸清了沒有?”孫里仁追問,這也是他最為擔心的。

“據可靠情報,由於我海軍佈雷游擊隊在長江內河佈設了大量水雷,鬼子在這片水域損失了不少巡江炮艦和運輸艦,規定艦船不得夜間行駛蕪湖、九江之間,因此,晚上渡江安全還是有保證的!”李讓梨回答道。

“那我們過江船隻會不會也觸雷?”鄭庭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