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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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抽菸的人由抽菸到上癮都是一個故事。要是說出來,你在旁邊兒聽著都可以原諒他,覺得他應該抽、抽得好。我不會抽菸的時候,看著抽菸的人就氣得慌,黃病拉嘰,咳咳嗽嗽,二流子似的。我剛到有“三寶三怪”的地方當兵的時候,有一次一個省***的女副主任來我們部隊慰問,她在**臺的前排就坐,就人五人六地抽菸,還跟我們司令員對火。臺下的戰士們就議論紛紛,說是瞧她那熊樣兒,看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整個一個女特務。可等到自己會抽了,就不那麼看了,覺得女士抽菸是一種風度,一種時髦,特別她們拿著那種細長的女十香菸抽的時候還怪好看。手指頭呈蓮花狀的那麼翹著,抽幾口之後用食指往菸捲上那麼一敲一敲,哎,不難看。她們若是用中指和無名指夾煙也不難看。
我抽菸是與環境和氣氛有關。那年冬天我跟我們分隊長到農村搞“鬥批改”,天天晚上開會。會開得時間長了還想打瞌睡。這時候我旁邊的社員就會卷一支土煙給我抽。那裡的女社員差不多也都抽。她們一個兜兒裡裝著煙末,一個兜兒裡裝著裁好的紙條兒,捲起煙來動作很熟練,抽起來很大方,一種誰都應該掌握的業務似的。這麼三抽兩抽,就學會了,上癮了。
我們知道抽菸對身體的害處,給經濟帶來的麻煩,有百害而無一利。但你別無選擇。我開始抽菸的時候,當然買不起好煙。買一盒兩角七分的紅玫瑰都要做半天思想鬥爭。有一回,一個很漂亮也很清高的女戰士找我辦什麼事來著,她一看那個紅玫瑰的煙盒就說是你怎麼淨抽劣質菸草啊?她管菸捲兒叫菸草而且還是劣質,就把我丟得夠嗆。那一回我幾乎就戒掉了,可戒了兩天,還是找出諸多理由又抽上了。比方你不能為一個小女孩的那麼一句話就改變了自己,堂堂男子漢幹嘛要聽她的呀,她算老幾呀什麼的。後來還戒過幾次,戒菸糖也吃了,戒菸茶也喝了,可沒管用,遂拉倒了,不戒了。
不管怎麼說,抽菸的水平還是整體生活水平的一個顯著標志。比方我們經常聽到的“是人不是人,腰裡別石林”了,“有錢沒有錢,要抽蝴蝶泉”了;又是什麼人大中華,什麼人阿詩瑪了什麼的。生活水平不提高他抽得起嗎?有些年我們還把抽菸看成是對國家的貢獻,多抽菸就等於多繳稅。我在部隊的時候有個首長就這麼說。他當然就抽大中華,當時是七毛來錢一盒。他說一個月三條大中華,給國家一個金娃娃,就等於李先念將錢從這個兜兒裡掏出來又裝進另一個兜兒裡了。
煙這個東西還是饋送親友的好禮品。你給抽菸的老丈人做生日,送條將軍煙那就比送盒蛋糕什麼的讓他高興。當然不正之風差不多也是由送煙開始的。我曾寫過一個小小說叫《好煙盒,壞煙盒》,說人不當官兒抽不起好煙的時候,把孬煙裝進好煙盒裡,比方把泉城煙裝進將軍煙盒裡了。當了官兒有人給送煙抽的時候,就把好煙裝進孬煙盒裡,例如把紅塔山裝進青州煙盒裡了什麼的。有人讀了還覺得挺有新意。所以煙又與文學有著密切的關係。且不說幾乎所有的作家都把煙看作是精神食糧了,就是我們幾乎天天看的影視劇作裡面,哪個電視劇裡沒人抽菸?全部由女人演的《八女投江》裡面還有人抽呢!如果我們的菸草公司給抽菸的作家實行優惠,我舉雙手歡迎。
黃煙種植給我們的農民兄弟帶來多大的實惠呀!我家鄉的農民就是由於種黃煙才增加了不少收入的,所以我對煙有感情。
我這麼說不是要鼓勵大夥兒抽菸,而是說煙文化是個很複雜的現象,從哪個角度說都有話說。我主要想說的是:煙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從事菸草生產製造銷售等工作的人是好的,抽菸的人也是好的,與煙有關的工作同樣是重要和美麗的——儘管都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