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灰濛濛的,下著毛毛細雨。墓地裡,已經很冷了,顯得更加寂靜詭異,就連大人都不敢久留。但在這樣一個荒蕪的地方,一個穿著黑色長裙,撐著一把黑色雨傘的女人,隔著霧雨,遠遠的就可以看到。雨滴如墨,她顯得神秘而石化。

吳曉慧熟悉的走到一塊墓碑前,收起雨傘,不顧淋在她身上的細雨,懷裡抱著滿天星的花束,跪在墓碑前,盯著墓碑上貼著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一個大方而知性的女人,她有一頭整齊的捲髮。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在她矜持的笑容映襯下,她的眸子裡透著亮光。

吳曉慧臉上的平靜這才動了動,只是眨了眨眼,強忍著淚水,露出一抹如釋重負、乾淨利落的笑容,開口道:“師父,我告訴你一個好訊息。我親手為你消滅了那個忘恩負義的徒弟。他的家人破產了,他死了。他在混亂中被砍死,整整108塊。你也應該在九泉下安息了。”

一陣乾咳突然襲來,彷彿要把她的肺都咳出來一樣。她彎下腰,用右手捂住嘴。全是血紅色,刺痛了眼睛。猩紅的鮮血也染紅了她的雙唇,讓原本蒼白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透明,一圈濃密的黑氣將她從頭到腳籠罩了起來。

被某些道人看到,肯定不會避而遠之。通常情況下,重罪之人的肩膀上會飄蕩著黑色的屍氣,但全身卻被它籠罩。她的手到底洗了多少血?

吳曉慧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鮮紅的鮮血,絲毫不在意。她拿出紙巾擦乾淨,就像在公園裡散步一樣。顯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出現如此致命的咳嗽。

“我知道,如果你還活著並且知道我做了什麼,你肯定會罵死我的。” 吳曉慧的力氣一落千丈,便在墳墓旁坐下,輕笑了一聲。如果不理會她眉心籠罩的黑色屍氣,那笑容就格外甜美。但很快,她的笑容就黯淡了下來:“我最在乎的人是睡在地下,我又怎能袖手旁觀,看著那些殺了你的人,享受著榮華富貴,安居樂業。如果代價是我的生命,親手殺死這些敵人是值得的。”

吳曉慧緩緩的站起身來,深深一鞠躬,望著那畫面,長長的嘆了口氣:“師父,徒弟終於……來看你一次了。” 她的時間不多了。

墓地外,她站在一條明亮潮溼的路上。她正要撐開傘,手上的力氣大概已經耗盡,一陣風把剛剛撐開的傘吹到馬路中央。她步履蹣跚,正要彎腰撿起來,眼角忽然瞥見一輛疾馳的大卡車。

這裡地勢偏僻,平平無奇,這麼大的卡車,平時是看不到的。

不過,吳曉慧倒是沒有半點意外。她的運氣凝聚在一股黑色的屍氣之上,發生什麼事情並不奇怪。她深深吸了口混著雨水的溼霧,看著那輛巨大的卡車轟隆隆地駛進來,絲毫沒有躲閃。其實,對於她這樣的天師來說,逃出這樣的小車禍,簡直是小菜一碟。但是避免這個意味著會有另一個。用她最陰險最強大的方法殺死她的敵人,她的生存機會幾乎可以肯定是零。類似的事故只會在最後一次之後變得越來越嚴重。她閉上了眼睛,就算再犯,她也不會後悔。

閃電與火石之間,笨重的卡車衝上前去,孤零零的瘦弱身影在車輪下被碾得粉碎,沒有一點聲響,就像在落葉上打滾一樣,只有鮮紅的血濺灑在潮溼的道路上。

“小慧,……” 吳曉慧緊緊的閉上了眼睛,隱約聽到了父親的呼喚。她緊鎖的眉頭鬆開了——真好。她從沒想過,在她死之前,她會再次聽到父親熟悉的聲音。

吳銳挺直腰身,在床頭坐下。他心疼,撫平女兒緊皺的眉頭,掃了一眼她瘦削的小臉,又是一陣心痛。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因為他的軍旅生涯。也正因如此,一直埋怨的妻子最終與他離婚,將年幼的女兒託付給三姐一家。這些年來,為了感謝三姐,他幾乎把一半以上的工資都寄給了三姐,再加上女兒的生活費和學費。

“四哥,你不要太擔心。醫生說曉慧沒事。” 一個女人嘆了口氣推門而入,說道:“這次真幸運。否則,水庫這麼深,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吳銳沒有回應,她瞥了一眼他端正的坐姿,自責道:“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在這件事上多考慮一點,就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聽著三姐吳江月自責的自責,吳銳面色一僵,道:“我怎麼能怪三姐?作為父親的過分疏忽是我的錯。”

見吳江月還有話要說,吳銳微微蹙眉,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兒,輕聲打斷道:“姐姐,我們出去聊聊吧。”

吳江月立即點頭表示同意。

門剛剛關上,但片刻之後,吳曉慧的睫毛微微一顫。她緩緩睜開眼睛,翻了個白眼,在鼻尖聞了聞消毒水的味道。她抬頭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一時間有些呆滯。她不是死了嗎?這怎麼可能?

吳曉慧蠕動著爬起來,伸了伸腰,隨意的撫摸著脖子上的一個冰涼的白玉佩。

她真是大吃一驚,因為這玉佩早就壞了。她連忙環顧四周,看到床頭櫃上有一摞報紙,又掃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她還是有些不服氣,不顧身體的虛弱和痠痛,直奔浴室而去。

當她看到明亮的鏡子映出一個十七八歲的未成年少女,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眉眼,再加上臉色蒼白陰沉的氣質,吳曉慧這才心服口服。她喜出望外,想笑。就像一扇被開啟的閘門,她的情緒傾瀉而出,痛苦的哭了起來。她不敢相信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