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春和劉愛雨從一年級起,兩人就是同桌,已經坐了五年。

劉愛雨俊俏清秀、聰明伶俐,小到編織大到剪裁,手藝上的活一看就懂,一學就會。

剛上學時,劉愛雨懶得寫字,一直懇求陳望春代勞,陳望春說:“行,但我要摸摸你的牙。”劉愛雨有兩隻小虎牙,一笑露齒,顯得淘氣可愛。

劉愛雨張開小嘴說:“摸就摸吧。”陳望春摸著她尖尖的虎牙,覺得和小狗的牙差不多。

除了不喜歡學習,劉愛雨能歌善舞,踢毽子、玩皮筋、短跑、打籃球,樣樣精通,算是個校園小明星;音體美老師特別喜歡她,都說可惜了,要是生在城裡的有錢人家裡,培養培養,就是一隻金鳳凰。

和劉愛雨的多才多藝相比,陳望春各個方面都顯得極其平庸,毫無出彩之處,如果說劉愛雨是一朵嬌豔的花,陳望春充其量就是一片綠葉。

現在,要上初一了,陳望春和劉愛雨又坐在了一起,還沒等他們屁股坐穩,陳揹簍和劉麥稈同時伸出一隻手,分別拉起自己的孩子,對徐朝陽老師說,把他們分開吧。

徐朝陽老師讓劉愛雨坐在第一行第二排,陳望春坐在第六行第二排,中間隔了四行課桌,陳揹簍和劉麥稈才滿意了。

劉麥稈家和陳揹簍家是一牆之隔的鄰居,多年沒有過刮擦和磕碰,平常時間,你送我兩把蔥,我還你幾個蘿蔔。

逢年過節時,兩家湊在一起,包餃子擀長面,或者收拾熱涼葷素幾個菜,一塊喝酒說笑,關係好得像一家人。

陳望春和劉愛雨同歲,都是屬羊的,陳望春是三月的羊,劉愛雨是十月的羊。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生氣勃勃;寒冬十月,卻草枯葉落、冰天雪地,從出生時辰上看,陳望春的命要比劉愛雨好得多。

陳望春的娘何採菊,身材修長,豐腴飽滿,像一株營養充足、水分飽滿、青翠欲滴的禾苗。而劉愛雨的娘田明麗,卻又高又瘦,村裡人戲謔像一根麻稈上套了件衣服。

劉麥稈比陳揹簍年齡大、結婚幾年了,卻沒生出個孩子毛,去諮詢村裡中醫老陳皮,老陳皮一瞧田明麗,面黃肌瘦的,明顯地氣血不足,仔細號了脈,說:“太瘦了,水淺養不了魚蝦,地薄長不出莊稼。”

老陳皮有祖傳秘方,十幾副草藥一吃完,見效了,田明麗開始噁心嘔吐,多半是有孕的症狀。再次去找老陳皮,老陳皮依然捻著鬍鬚,閉目號脈,手指一按一壓,睜開眼,喜滋滋地說:“坐果了,恭喜恭喜。”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劉愛雨呱呱墜地時,在屋子外面急得團團轉的劉麥稈著急地問:“男的女的?”

其時,田明麗暈了過去,劉愛雨的臍帶未斷,在血汙中掙扎,氣若游絲;幫忙接生的何採菊,摸了一把劉愛雨,暗自嘆息,這個孩子還沒有貓仔大,不知能不能養活?

焦躁的劉麥稈,將門擠開了一道縫,伸進了腦袋,再次問:“是男是女?”

田明麗在生死線上徘徊,劉愛雨呼吸微弱,劉麥稈卻只關心孩子的性別,何採菊狠狠地將劉麥稈推出去,說:“和你娘一個樣。”

折騰了一天一夜,所幸母子平安。

田明麗典型的營養不良,奶水不足,而劉愛雨又特別能吃,一會就餓了,吃不上奶就哇哇大哭。

劉麥稈滿心巴望著生個男孩,傳宗借代、延續香火,卻沒想到生了個又黑又瘦的丫頭片子;比他結婚遲的,都有了倆兒子,最差的也一兒一女,他怪罪于田明麗不是一隻能下蛋的好母雞。

劉愛雨一哭,劉麥稈心就煩,就生氣,頓腳大罵:“你個賠錢貨,嚎你孃的喪。”

罵完劉愛雨又罵田明麗:“生了龍子龍孫了?多大的功勞,窩在炕上,讓人端吃送喝地伺候?”罵得田明麗整日淚水漣漣。

何採菊常過來看望田明麗,看見劉愛雨哭,就解開衣襟,給她餵奶。

那時,陳望春六七個月大,何採菊正在哺乳期,田明麗羨慕她奶水充盈,嘆息自己命薄命苦。

何採菊勸她:“你要想開些,月子裡不能哭,不能受氣,遭下的病剜不了根,最終受罪的是你自己。”

何採菊要田明麗多吃點肉蛋等有營養的食物,不要動冷水,不要吃涼東西,自己的身子,自己要經管好。

一席話讓田明麗淚如雨下,她哪裡能談得上加營養?生了孩子,四五天就下地了,做飯洗衣;更痛心的是,她創口還沒癒合,元氣還沒恢復,劉麥稈這個畜生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她的身子,以生兒子為藉口,發洩著他的獸慾。

事完之後,劉麥稈提上褲子,去隔壁的屋子睡覺,黑暗裡,田明麗身子下淌著血水,臉上流著淚,她忍痛去安撫哭得聲噎氣乾的劉愛雨。

想起辛酸事,田明麗淚如雨下,何採菊也傷心,她硬憋著眼淚,責備田明麗:“傻瓜,你要哭瞎了眼睛?”

劉愛雨兩個月大的一天中午,田明麗正在洗尿布,聽外邊有人叫門,她拉開門出去看,見是一個要飯的乞丐,有七十多歲了,又瘦又黑,頭髮鬍鬚都花白了。

田明麗是個軟心腸,見不得人受劫難,她回屋子裡取了兩個饅頭,舀了一碗水,叫花子將饅頭揣在懷裡,喝了水,把碗還給田明麗,連聲誇獎田明麗是女菩薩。

太陽落山時,田明麗給劉愛雨餵奶時,卻沒奶了,一滴也擠不出了,餓瘋了的劉愛雨咬著田明麗的乳頭,咬出她一身冷汗。

劉麥稈回家來,老遠就聽見了劉愛雨的哭聲,他皺起了眉頭,心裡有股無名火在竄來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