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巾幗堂

平朝十年臘月十二的夜晚,紛紛擾擾初雪降下,寧京城一夜之間成了一座一望無際的雪國。

第二日寅時三刻入城趕集的第一批百姓,冒著落雪與地面的雪光趕到坊市佈置,呼啦啦的聲響與北風作伴,大有要撼動堆積的雪花的意圖。

但雪花們不願分離,一層一層結結實實壓在街巷與屋頂上。北風呼嘯而過,只帶下零星糖霜似的雪屑。

雪屑落在路旁野花蕊子裡,冷了花露,露凝成霜,霜花隨風顫動,簌簌滑落撞向路人的鞋面,沒了行蹤。

路人留下的鞋印,卻深深留在了雪地裡,和其他人的一起,在街頭巷尾的路面上留下一個個肉眼可見的坑。

辰時一刻未到,林思揹著一個相當輕便的包袱,踩過最後一個腳印坑子,踏上了刑獄司大門前的臺階。

大門前的平臺右側立著一隻巨大的鼓架,架上一隻紅漆金邊的鳴冤鼓,鼓旁便是一個沙包大小的鼓錘。三者傲然站立,不怒自威,倒比大門樑上有些脫漆的刑獄司黑匾更有氣派。

“什麼人!”

林思剛踏上最後一級臺階,尚未來得及收回視線往裡走,守在門口的兩名青衣門子便驀地警惕起來,幾乎同時舉起手裡紅纓槍,哐當一聲交叉槍頭,硬生生擋住了林思的腳步。

林思聞聲移過目光,無聲打量了他們片刻,視線又緩緩移到上方黑匾上去。

大冷的天,為了吃這一口公糧,他們倒是盡職。

“兩位大哥好,我是今日來巾幗堂報到的。”

林思含笑遞出敕牒與告身,仔細打量著二人的神色變化。

她不懷疑殷嘉的手段,不懷疑這兩份冊子以假亂真的程度,只是假的終歸是假的,在報到完成之前,她都不能掉以輕心。

前三日裡她除了學東西便是認路,寧京城輿圖她已熟記於心。若有個萬一,從這門出去往東邊二裡地便是個牙人做買賣的坊市,她體弱氣短,跑不了太遠,那坊市於她而言會是個極好的掩飾。

兩名門子一人查驗一份冊子,仔仔細細瞧了好一會兒,才雙手將冊子奉還:

“原是新來的斷事大人。大人請,進門右轉沿迴廊走到盡頭便是巾幗堂,段主簿正在堂內等您。”

二人說著話收了槍,往大門兩邊退開,恭恭敬敬將林思往裡請。

林思重新捏上兩份冊子時,驚覺自己竟有一些手抖。

她垂目輕笑了一下,跨步入門,料是自己許久不見人世,面對兩個小小門子都這般嚴陣以待。

進了刑獄司,迎面便能看見不遠處敞亮肅穆的公堂。

這公堂,十年前林思也曾跪過。只是跪的人並不是如今這位。

如今,在同一塊“高懸明鏡”的牌匾之下,一條油亮的公案橫著,公案之後坐著的黑臉青髯中年男子,想必便是刑獄司司正尹成。他是當今皇帝的異母弟弟,為了當這司正,連王爺都不做了。

此刻堂上不知在審著什麼案子,跪在案前的幾人吚吚嗚嗚哭成一片。

哭聲從堂裡傳出來,林思聽著心煩,忍不住走快了幾步。

擺脫了哭聲,她也見著了“巾幗堂”的院子。

這是個一進四合的院子,院中積雪已被掃到兩邊,留出一條一人通行的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