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06

我挺感謝我爸的,他拉著陳州喝酒,還讓人喝白的,最後兩杯下肚,給人直接幹趴下了,保住了我的紅燒獅子頭。

我一手拿住一根筷子,把一整顆丸子拆成幾小份,吃完我的,看了一眼早已經趴在桌子上的陳州,把他的那一份也夾進了碗裡。

陳州爸媽今天都要值班,以前他們忙的時候還會打電話給我媽,拜託他們幫忙照顧一下陳州,可後來次數多了,就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約定。

而且今天陳州已經喝醉了,我爸那樣也有點上頭,他一個七尺男兒,靠我和我媽是搬不回去。

於是他就暫時安置在了我家,和我一個房間,只不過我在床上他在地上。

我們小時候就是這麼睡過來,我也不覺得奇怪。小時候我好動,還從床上滾下來過,然後嫌地上睡不開,還一腳把陳州踹到了床底下。從那以後,我的床就被我爸換成了榻榻米。

把陳州弄進去之後,我和我媽一塊把餐桌收拾幹淨,正要去洗澡睡覺呢,躺在沙發上醉的四腳朝天的我爸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暈乎乎地坐起來,打了一個酒嗝,然後語重心長地對我說:“羌啊,以後可得對你媽好,你媽嫁給我受委屈了……”

我媽聽見他在那裡說胡話,就過來打了他一下:“你又跟孩子說什麼呢,早點回去睡覺去,明天還得上班呢。謝羌,你也去洗澡睡覺。”

我爸聽了他的話,不僅沒讓我走,還把我的手攥得更緊了,一手攥著我一手拽著我媽的胳膊,還稀裡嘩啦的哭了起來:“英子,你不讓我說我也要說,你說你那時候多俊吶,就偏偏看上我了,我無能,沒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爸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堆,被我媽揍了一錘子才消停睡覺去了。不過這些陳年舊事他後來還是說給我聽了,我媽以前是大酒店裡的服務生,後來又做到了主管,喜歡穿紅裙子,細高跟,還喜歡戴波點發箍,別提多好看了。

去哪兒吃飯的老爺們,得有一半以上是奔著我媽去的。他說完這些,看我一眼,搖搖頭,接著說:“你媽那基因,到你這兒算是敗了。”

我確實沒半點遺傳我媽的容貌,鼻樑塌塌的,頭發黃黃的,眼睛也不大,前兩年還長了一小片雀斑,也就剩下白了。都說一白遮三醜,可我面板白,雀斑也更明顯了。

哦,還有一個瘦,不知道算不算優點,反正我覺得不算,幹巴巴的,不好看。

洗完澡穿著睡衣回房間時,陳州已經睡熟了,看的出來他酒量不好,但酒品還行,喝完倒頭就睡,不滿嘴跑火車也不說胡話。

我越過他上了床,鑽進被子裡把自己裹起來,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多次,最終還是面向了陳州這邊。

我睡覺時習慣在床頭開一盞小夜燈,此刻,黯淡昏黃的光照在他的臉上,足夠我看清全貌。

除去隔在兩家之間的那堵牆,我和陳州幾乎日夜相伴,卻比任何人都要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已經有了長大的痕跡,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整天追在我屁股後面的小屁孩了。

陳州睡得很安穩,大概是因為喝了酒,還有輕微的鼾聲傳來,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像兩扇嬌弱的蝴蝶的翅膀。

我那麼看著他,心底湧現一股莫名的沖動,再告訴我這個夜晚是不平凡的,或者說,我應該做些什麼,來讓這個夜晚變得不平凡。

可是謝羌沒出息。我煩躁地收回目光,轉身面向牆壁,睡覺,明天還要軍訓呢。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陳州還有點暈乎,臉上難得帶上了宿醉之後的疲倦和遲鈍,我媽見他這樣子,又狠狠拍了我爸一下,怪他不幹人事,把好好一個孩子折騰著這樣。

我爸呵呵地笑,對陳州說:“小州,酒量不行啊,以後可得多練練,男人不會喝酒可不行。”

陳州點點頭,收拾東西和我一起去上學。我感覺他還沒怎麼睡醒,臨走前從冰箱裡拿了一瓶冰可樂懟在他臉上,大發慈悲地說:“今天姐載你!”

別說,他看著沒二兩肉的樣子,坐在後面還怪沉的,我騎車搖晃了兩下才穩當起來。

我天生話多,嘴閑不住,在路上還在嘰嘰喳喳地跟陳州說著前幾天上學發生的事:“我覺得我們班那個教官特別傻叉,別的班都休息了他還非讓我們加練,你知道為什麼嗎,他和我們班隔壁的李教練較上勁了,拿我們開涮呢……”

我嘰裡呱啦說了半天,也不見有回應,剛想回頭看,背上就傳來一股重量,他靠在了我的身上。陳州很高,頭發正好貼在我的脖頸,風一吹,更癢了。

他的聲音還是無精打採半死不活的,對我說:“阿羌,騎慢點,我頭疼。”

他長大以後就很少叫我阿羌了,別人稱呼乳名,要麼是把最後一個字疊起來,要麼是在前面加上一個“小”字,可誰讓我爸給我起的這個破名字,羌羌太拗口,小羌又像蟑螂的名字,所以他們都是喊我阿羌。

慢慢地,陳州連阿羌都不喊了,單一個字,羌。

我聽他的話慢了下來。初秋清晨的風吹在臉上,已經有了一些涼意。

身後的陳州似乎是睡著了,略有些沉重地呼吸噴薄在我的後頸,溫熱又潮濕,像夏季難挨的回南天。後來想想,我和陳州的這幾年似乎也就是這樣的,困守在陰雷陣陣的高牆裡,傾情等待著結尾那一場將世界澆熄的大雨。

平西榆中並不很遠,而且軍訓期間的到校時間也十分寬松,我把車騎到停車棚,拍了拍陳州,他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

“別睡了,再睡教官就把你屁股開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