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參照項

海島的世界似經歷著一場毀天滅地的變化, 風雲變幻,天空之上,厚重的帷幕般的陰雲流動散開, 露出蒼白暗淡的月亮,但下一瞬,更濃厚的烏雲就流水般層疊堆砌過來。

黑暗變得格外擁仄, 那些海濤狂風浪卷地掀起前所未有的浪潮,世界好像只餘下這個孤零零的小島, 廣闊的海面也被切割遺棄,若從外望去, 見到這個海島,就像見到了一方袖珍精巧的真實造物, 是隻能拿在手中把玩的玻璃內景。

房屋中的變化則更加鮮明, 那些逃走的僕從已不知所蹤, 動蕩將他們包裹起來,連立足之地也失去了地板的模樣,它們旋轉著, 如顏料般糊成一片。江戶川亂步心中也不免起了驚慌, 可轉眼一看, 見到那“管家”只是靜立在原地, 動也不動地微笑著,他便就放下心來, 將心中的波動驅去, 從外表看來,他就是從頭到尾都是一副鎮定在握的模樣。

新一不由為他的鎮定感到贊嘆, 沒有遇見過的人是真的難以想象整個世界都在你眼前混亂起來的樣子。見到“京介”抬頭仰望著上方的位置,他也不禁抬頭去看。

書外的大浣熊不停地將另一樣東西往裡邊塞, 與其說那是一本書,還不如說是一個新的小的空間,只是與一般空間不同的是,它擁有一段完整的故事,故事中,有人物與情節自成體系。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沒有這個念頭,就像是雨要落入大地,風要從世間穿過般天經地義、了無痕跡,這是他早就預備好要做的。

更多更複雜的變化降臨而來。別墅已經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樣了,一些更深層次、瑣碎的東西也終於出現。江戶川亂步瞧見一張圖片從縫隙中一閃而逝,一位少女痛苦地躲藏在一處黑暗的通道中,而外面,是四個兇徒在向兩個人舉起手中的兇器。

這畫面一閃而逝,但無疑昭示了世界故事的一部分。江戶川亂步福至心靈般明白了,這是這個“故事世界的一部分”,因它的特點,以文字或影象這種他們能理解的方式被他們所讀取,它正在被沖擊。

想到這裡,他忽然轉頭望去,見到森島愛居然仍站在這邊,就像是這一小片的區域被庇護了,而她躲藏在這裡逃過了一劫,她怔怔然望著那些,神色迷離。小町小雪則是更糊塗了些,她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我聽到父母的哭喊聲如尖針般刺入我的耳膜,他們在哭喊,在求饒,在向那幾個魔鬼跪下求饒,可魔鬼們充耳不聞,他們用重器擊打在他們身上,用銳器割破他們的皮肉,那聲音也宛如小刀般在我的心頭剜血。但我不能出去,我只能躲在這裡。

就在半個小時前,母親將我藏在這裡,而她自己卻來不及躲進來。那夥兇徒行動太快了,更是臨時起意,沒有留下一絲反應的機會。我知道他們一定知道媽媽,卻不一定知道我,因為我才剛剛找上門來,是他們走失了十多年的孩子,相聚才不過……三天。

這戲劇性的變化就像是老天給我的嘲諷,註定了我一生孤獨無依、無有親緣。我甚至是在想,是不是我不應該找上門來,這樣他們也就不會遭受到此般的噩運。

一直到他們止息,也沒有在惡徒們面前提到過我的存在。】

這變化持續了很久,直到他們也都頭暈目眩,為這不休的改易感到痛苦想吐,倏然,一切落定,他們再次踏上了堅硬的地板,周邊的環境俱都靜止,他們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江戶川亂步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新一踉蹌在地,眼前一片發昏,連那位“管家”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像是隨時都會裂開。

“扣扣扣——”根本來不及讓他們互相說些什麼,下一剎,突兀的扣門聲就在外面響起,眾人的心跳為之一停,所有人都一起向著那裡望去。

“你看過原本的故事,”江戶川亂步對“管家”說:“你說的第一幕劇中,有中途才上場的人物嗎?”

“管家”瞧了他一眼,對他得出這個結論不意外,他本就沒想隱瞞這一點,他淡淡道:“沒有。所有的人物從一開始就都出場了,殺了春江英才,主角在這裡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了。最多也就再加上那個處理外事的僕人,當年是他給那些人提供的情報,才能讓四個兇徒那麼快地就將所有的路線堵住。”

他轉向了森島愛,似乎對她現在的存在十分感興趣。

“那現在是誰在敲門?”新一疑惑問:“那些僕人們不是都不見了嗎?”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下面的大廳裡傳來一陣走路的聲音。他的臉色落了下來,幾個人沒有說話,一起找好了角度去觀察,見到去開門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是之前僕從中的一個,名字叫作平子。”“管家”的記憶顯然很好。

平子將門開啟,外面一片漆黑,屋內的光往外照去,眾人依稀看到,是有兩個人影在門前晃動。

平子似是對他們說了什麼,但兩人不管不顧,其中一人伸出大長臂,一手就將她掩著的門直接開啟,長靴往裡面徑直一邁,進入後,目光就向周邊打量起來。

新一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嘀咕道:“這棟房屋不是在島上嗎?怎麼會半夜突然來了兩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另一人也走了進來。他穿著破舊的皮夾衣,身材魁梧雄壯,下身是一件鬆垮的黑色長褲,他的裝扮與前面人類似,相同的是,兩人都戴著一頂帽子,帽子上,有一些紅色的描紋字母。

江戶川亂步的神情立刻嚴肅起來,他的嗓音格外深沉:“我知道剛剛發生的是什麼了!”

“是什麼?”新一問。“管家”垂下眸微笑,森島愛如今正在向“京介”學習,沉默並不言語,將自己的存在感無限縮小。小町小雪則是望著那位叫作平子的女僕,對她現今毫無異常的姿態感到疑惑,且……恐懼。

“我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但顯而易見,這兩個人,並不是《黃昏之血》這本書中的原人物,想來,森島小姐你也不認識他們吧?”他指著下方問。

森島愛點了點頭。到了現在,指證與證物都不再重要了,她辯解也沒有用,因為這些人,就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

“他們是來自《薔薇凋落的別墅之館》這本書中的人物,是兩個半夜過來借居的兩個旅客,與一般的借宿者不同,他們身負奪走數條人命的罪行。而之後,這棟別墅中的所有人也盡喪他們之手。這本書新奇的地方在於,它不是從受害者的角度展開的這個故事,而是以兩人中的弟弟的口吻開得篇,”江戶川亂步看過這個故事:“將一些涉及到兇殺案的地方用各種手法模糊過去,然後讓弟弟顯出一些恐慌擔憂的情緒,但實際上,他是在懼怕著後來追捕來的警察,以此欺騙讀者們的感官,讓他們無從看穿真相。”

“那位超越者閣下,不知出於何因,將這第二個的故事融入到了先前的故事空間中,剛才的那種奇特變化,是兩個故事空間相互觸碰融合時發出的異像,也就是說,我們即將迎來第二起的兇殺案,而這一次,是更危險兇狠的!”

“兩個世界的融合嗎?”“管家”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態,他說:“之前逃走的人不知還有誰在,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對那段時期的變化完全沒有印象了。就是不知道我們是不是特意被放過了,否則的話,我們不該和下面的平子一樣,也對‘世界的融合’沒有一絲的記憶嗎?”

接著他好似不經意般問:“不知你們對這段經歷有什麼感想嗎?”

書外,那隻大的浣熊已經一副徹底歪倒在地上的樣子,翠發的艾略特站在這裡,就像是自然的神祇來到了一個完全與他相反的神域。他立於浣熊足前,攢緊手,手中虛幻的鎖鏈化為了實體,發出金色的光,另一頭延伸進不可視的虛空。他伸出另一隻手的手指,猶如托住了某些輕飄飄的事物。

“只是兩個由淺短的故事組成的空間,相互的接觸融合就如此的動蕩難穩,而穿越前的那四個火熱為人追捧的動漫,又是如何組成現在我所待的世界?”艾略特在思考:“這是否與我的穿越有關?我的金手指又是從何而來。”

有些東西,從小說中看來,似是十分普遍,且順理成章的事,可是根本經不起細究,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這世上從來沒有毫無來由的事物,就算是愛也一樣。更不用說是這種神奇的物品了。

“還是太簡陋了,”艾略特往前行走:“用故事空間來模擬‘綜漫’,希望以此來窺見一點東西,有這樣想法的我,還是太過天真。”

“可不管怎樣,還是要去嘗試一下的,”他淡漠地想:“一切的研究最開始的時候都是簡陋的,到了後面,千次萬次的嘗試,設定多個對比項,還是有機會得出一點成果的。”

他又看向前方,看進了書裡:“世界內的人也是一個觀察的方向,江戶川他們在故事中,就猶如‘穿越者’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他們之存在本身,又如何不是另一個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