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死者與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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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死者與噩夢
有人說, 時間能沖淡一切,也有人說,複仇之後留下來的只有空虛, 可是他們不知道,自那日之後,你的生命中, 唯餘那抹黃昏中的血色,日日往複, 無法忘懷。那道血色如同火焰,焚燒了她十年的長夜, 使其成為了另一種的怪物。
——“我是個瓷器,被高高拿起, 又重重摔下。‘咚’, 你聽, 那是我破碎在過往的聲音。”
森島愛是這座別墅裡的一位女僕,她是在三年前來到這座島上的。她的過往不太好,幼時曾被販子拐走, 好不容易長大後, 磕磕絆絆地也沒讀多少書。她做過很多雜工, 但大都是給人打下手的活計, 有許多和她一樣年紀的女孩子,年齡輕輕地就結了婚, 這也是一種逃避艱難生活的方式, 但她不想這樣做。
一是因為她不想就這樣將自己的一生託付出去,在外面的時候都沒有遇見多麼好的人, 憑什麼認為走入婚姻中去後,那個家夥就會變成好的呢?婚姻只會給你的眼睛添上一抹濾鏡, 但那改變不了他的本質;二是因為,她還懷抱著想要找到自己父母的期望,她總認為,當年的她並不是被他們故意遺棄的,在依稀還有的記憶中,她是笑著被自己的父母抱在懷裡的。
“好冷啊。”小町小雪緊了緊手臂,對著她說。這個女孩同自己一樣,也是這座別墅中的女僕,她是一年前來的,比自己要年輕一些,面容也姣好些,或許是因為年紀的緣故,她的眼中還帶有一絲未被摧殘的天真,偶爾說出來的話,也帶著點單純的意味,很難想象,她是怎樣找到這裡這份工作的。
在沒有陽光的時候,海邊的空氣總是潮濕的。更嚴重的是暴風雨之時,空氣沉重到像是能擠出水來。往往那個時候,管家總是會驅使她們將每一扇的門窗都關閉得嚴嚴實實的,那個時候的她們,會聽到有狂風在外呼嘯,像是怪獸走過一樣,來來回回不停歇。
“春江先生近期身體又不大好了,”小町小雪略帶擔憂地說:“聽說是他以前工作留下來的後遺症,最近老是找醫生過來,給他看了好幾次,說是要好好休息,不能操勞。唉,希望他能好過一點,生病了可是很不好受的。”
森島愛對這位春江先生了解的也不多,只聽說他以前是做海上工作的,後來不知怎的發了跡,又繼承下來了這座孤置海上的別墅,一開始的時候他來到這裡的次數不多,後來才搬到這裡來,開始了自己隱居的生活。
想來也是富人們特有的生活方式吧。
【春江英才其實一開始並不是富人,在十多年前的時候,他還是海上一個為了掙些錢財早出晚歸的勞苦人,他一直羨慕著旁人悠閑自在的生活,在小的時候就曾經暗恨,為什麼自己的父母不是富貴的人呢?偏偏還總是催促自己努力上進,明明正是因為你們自己從前的不上進,才造成了他今天的貧窮,有什麼臉這樣批判自己?
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那件事造就了今日的他,他其實並不介意說出自己的過往,因為富人們的發家,總難免會有一些不能現於人前的事,相反,他還很自豪於自己的果斷,人總是要丟棄一些什麼,才能看清,這個世界上,口號大都是虛的,只有到手的,才是真的。】
一隻手將書翻了一頁,這本書的做工很好,字跡清晰,還有插圖印在其中,散發出墨香的味道。
【他並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神,因為他已經安安穩穩活了五十多年了,最近的十年裡也沒出什麼變故。只是最近,他不得不去請來醫生,因為他的身體已不大好了,近幾天老是恍惚看見一些模糊的東西,他懷疑自己的腦子裡出了問題,為此,他請來的這位醫生,還精通精神方面的治療。
但醫生並沒有檢查出什麼來,只說是讓他好好休息,按時服藥,這樣能夠緩解他精神的緊張,也能讓他的身體得到放鬆。該死,如果這樣真有用,他還請你來做什麼,庸醫!
又是一個夜晚。春江英才已經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但在某一個時刻,他突然驚醒,不知為何,他就是感到有人在看他。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彷彿是突然生出了第三隻的眼睛,在一片寂靜中,他看到有一個黑影正站在門口,房間的門不知何時被開啟了,這個影子就這樣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他。
他的心中生出了恐懼,他想要動一動,想要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個噩夢。可不知為何,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身體卻像塊冰冷的鐵一樣,無法動作一絲。黑影冷漠地注視著他,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體上,像是在打量一個獵物,春江英才的心一下子就被驚懼所攫取,他拼命地掙紮,恍如溺水的人抓取著最後的一縷生機,他猛地睜開眼睛,彈起身,驚慌地往門口望。
房門正好好地關著,沒有人,也沒有黑影。窗戶也被關的很嚴實,窗簾垂落而下,房間裡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春江英才咕噥了一句,才發覺這真的只是一個噩夢,難道是自己白天裡想的太多,所以晚上才做了這樣奇怪的夢?但,既然是夢,也便不用糾結,他一貫膽子很大,想了想,就又繼續去睡了。
一夜的光怪陸離,後半夜的他做了更多的、更離奇也更不可思議的夢,等到他醒來,這些夢又如青煙一般從他的腦海中消去,這令他更加確定第一個的也是夢。他將那時的警醒散去,又開始了第二日的生活。】
江戶川亂步沒有看過那部作品,他自然不知道這座宅子的主人有過怎樣的經歷,一些事情的發生不是一蹴而就的,在那之前,就如同生出了黴斑的食物,是一點一點腐壞的。甚至有些事,是能追溯到很久遠的從前。
就如同人,也不是一天就被打垮的。
【醫生給他留了藥,他暫時沒有吃。他是很相信現代醫學的,但前段時間的多夢讓他對這些藥産生了質疑。也許這些藥會對他的身體增添壓力,讓他陷入到猶如漩渦般的虛幻中去?他覺得自己要有一段真正的休息時間。之後再吃也不遲。
但這並沒有用。這是他第二次做這個夢了,就像是個清醒夢,他在心裡隱隱有了自己是在夢中的感知,但,‘他’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人都會做夢,我只是在做夢而已。可是,有風。
為什麼會有風?他記得自己在入睡前,已經確認了門和窗都被關上了。但是,風好大啊,它們鑽進了他的被窩,將被子的邊沿吹得鼓起,他想要將它們按壓下,但手腳再次不聽使喚,只能任憑它們在他的被子裡到處亂竄,將之吹得漂浮起來。
好冷啊,他的手臂冰涼,身體像具屍體一般動也不能動,他看向門外,不知何時,房門又被悄悄開啟了,這一次,他沒有看到那個黑影,它沒站在那裡,春江英才的心中瘋狂地湧出寒意。怎麼回事,它在哪裡?他轉動腦袋,四處找尋。
忽然,他看向了前方。那裡不知何時掛著一幅畫,畫上畫著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很美麗抱著樂器的女人,她有著長長的如鬢的頭發,和姣好柔軟的身體,現在,她忽而眨了眨眼睛,沖他笑了笑。她動了起來。
春江英才覺得有些莫名,他記得這幅畫是他從島外帶回來的,從一個收藏家的手中,花費了幾百萬日元買回來的,他喜歡這個女人的姿態和她順服的神情,可是現在,她活了!她一點一點地從畫裡面走出來,先是腳,然後是身體和臉,她向他走近,然後猛然抓了一把手中樂器的弦。
‘錚——’,一聲清鳴。
春江英才眼珠爆凸,他感到有極堅韌細銳的東西從後方一下子就套住了他的脖頸,他本能地用手去抓那鋒利的物品,是琴絃!他口中嗚嗚出聲,窒息的痛苦讓他拼命地呼吸,想要掙脫束縛,可縱使他再努力,也逃脫不了這場噩夢,他感到頭暈目眩,雙手雙腳開始發軟,更多的黑暗湧來……
又是一日清晨,春江英才的屍體在他的房間中,被送來早餐的女僕發現。一聲驚聲的尖叫打破了早晨的寧靜,所有人被驚醒,他們圍聚在這裡,充滿驚恐地互相討論著。他們在猜測春江英才死因,有人認為他是死於謀殺,也有人認為他是因病而死。不管怎樣,現在都是那個人該登場的時候了。
便是此時,偵探走了過來。】
江戶川亂步一邊往前走的時候,還在一邊觀察所有人的神情。扮演者們都很平靜,或者說,他們現實中估計也都不是一般的人。只有那個最年輕的,現在已經圍在了屍體邊在檢查著什麼,亂步已經相信他也是偵探了,因為他的手法很熟練,姿態也很鄭重。
”龍一“給出了簡單的判斷:“死亡時間是昨晚兩三點左右,更具體的時間需要由法醫來判定,他的樣子看上去是死於窒息……”
死者的姿態很恐怖,面上泛青,雙手緊緊抓在脖子前,像是在抓著什麼不存在的東西。他的雙目中流露出巨大的驚恐,猶如見到了什麼不該有的妖怪。房間裡沒有外來人的痕跡,死亡時,門和窗都是緊閉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