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里斯的真實實力並非多麼強大,只是礙於他那千變萬化的義體機能,旁人在與之鬥殺的過程中,因為擔心會無故牽連到戰友,而難免會變得束手束腳。

程東和伊堂嵐之所以會喝退安雲一行,便也是出於對這一點的考量。

死亡這種事情,如果見得多了,恐怕也會養成一種莫名其妙的習慣;習慣看見血腥,習慣殺戮,習慣人們在苦難之中絕望地掙扎與嘶吼,甚至於……想要親自品嚐一下死亡本身的滋味。

不就是死嗎?

如夜幕般漆黑的鋒芒將伊堂嵐目之所及的一切統統包裹,凌厲的刀鋒無所顧忌地灑向兩名程東的哽嗓咽喉,其中一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另一個則慌不擇路地朝著安雲之眾的方向縮著腦袋狂奔,利刃止息,六點寒芒自成匹練一般將那個程東的去路鎖死,閉眼的那位怒目一睜,千萬柄鋒利的枝杈又徑自從血藤之上爆射而出。

這一紅一黑兩道身影,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只若鮑里斯變化成程東的姿態,就必將面臨伊堂嵐密不透風的刀網;而如若化身成伊堂嵐的身形,則要承受程東那密如血雨冰雹一般的拳頭。

一個刀鋒舔血,一個筋斷骨折;一個是死,一個是生不如死。他的化形能力到了這步光景已然形同虛設,可如若動用那顆高懸在天際的人造太陽,又勢必會因為荷魯斯之眼的綠光而暴露本我的身份。

無相者的化形機能,本該是離間敵人,令其自相殘殺的上等攻心之術,可他面對的這兩個傢伙,卻偏偏是一對悍不畏死的莽夫。眼看著自己的優勢盡失,已然被程東和伊堂嵐逼得毫無退路可言,鮑里斯終於退掉了自己的義體偽裝,輕勾手指,一道灼熱的電漿直奔伊堂嵐的頭顱而去,後者的瞳孔大震,兀自停下前衝的腳步,身體憤然後仰,直挺挺地仰躺下去。

熱射線擦著他的額頭再度擊穿了整座樓體,只待伊堂嵐準備再度起身,卻發現自己碩果僅存的那條手臂,已經由於剛才的摔擊而徹底錯位,扭曲的像是根令人嫌棄的醜陋的麻花。

另一邊的程東無暇顧及伊堂嵐的傷勢,藉著鮑里斯遙控人造太陽而無暇抽身之際,揮起腕上的蠍刃,便直撲鮑里斯的雙肋。然而遙控太陽的去勢快,收拾更快!剛剛擊穿大樓的熱射線就地畫出一道詭異的圓弧,將大半樓體,連同程東的另一條手臂齊齊地切成了兩半。

整棟大廈在一番劇烈的搖撼之後立刻陷入傾倒之勢,那輪紅日灼熱的光線不單單使大廈的樓體分離,甚至還將齊下的浮島像切豆腐一般地割裂開來,那兩個被人造太陽的熱射線擊潰的男人甚至還未等從壓抑當中回過神來,便頃刻間跌下萬丈深淵。

縱使程東掌握著百死百生的義體復原能力,縱使伊堂嵐可以將一切傷害全部規避於無形當中,從這麼高的地方跌落下去,他們恐怕也只有粉身碎骨一種結局。

悲哀、悔恨、懊惱與絕望,一切負面情緒在最終都有可能化身成為憤怒與仇恨,兩個女人的眼睛霎時間變得血紅一片,滔天的黑霧無端地從兩人的腳下騰空而起。

「狗雜/種……血債血償!」

腳下的天台搖撼不休,大有崩天裂地之態,然而即便在如此站立不穩的情況下,兩個女人卻仍舊像是不要命一樣地迅速出手。

鋒利的絲線在黑霧的籠罩之下變得詭異難測,只消眨眼之間,便纏上了鮑里斯的四肢百骸,芙蕾雅的指尖微動,鮑里斯的那條獨臂便立刻扭曲成了一副猙獰而詭異的模樣,洶湧的黑霧順勢而上,披附在其身上的活體面板便瞬間變得龜裂而乾癟,緊接著一記兇猛的機械重拳直奔鮑里斯的後腦襲來,第一拳雜碎滿口利齒,第二拳則令其那顆淡綠色的眼球爆出眼眶,滴溜溜地滑落到安雲腳邊。

「高樂……」

安雲

輕輕地將這顆眼球拾起,回想起東勝工廠與程東的初見,再到此刻的天人永隔,雙眼之上便再度騰起一層水霧,「鮑里斯,你這個狗/娘/養的王八蛋……老子要你的命!」

法奧爾斯一把捏住鮑里斯纖弱的脖頸,將他整個人都提到了半空之中,洶湧的黑霧則接著他唇齒微張的間隙,一股腦地鑽進了鮑里斯的身體。

大顆大顆的清淚順著安雲的臉頰砸在地上,這女人紅這雙眼睛咬牙切齒地念到:「狗/雜/種,消化了你!」

又是「噼啪」兩聲暴響,鮑里斯的兩條大腿骨,在芙蕾雅的操控之下也緊跟著被拗成了碎渣。

這本該是深入靈魂的劇痛,鮑里斯卻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地狂笑不止,而且笑聲越來越大。

「狗***,你笑什麼!」法奧爾斯的手掌再度施力,一灘又一灘帶著氣泡的鮮血便順著鮑里斯的嘴角砸在機械臂鎧之上。

「我……笑啊……是在笑我自己……嘿嘿嘿……」

五臟六腑火燒火燎般的劇痛,可是他仍在狂笑,「我也……嘿嘿……我也在笑你們……」

「你/他/媽的閉嘴!」

法奧爾斯的力度又重了幾分,然而他越是用力,鮑里斯就笑得越是癲狂。

「我的夢想,是開一家食藥相輔的中餐廳……咳……就開在芝加哥的密歇根大道附近……我有個從高中就暗戀的姑娘……據說正在那附近上班……」

他輕輕地皺了皺眉頭,繼續幽幽地說道,「我從來都沒想過要統治什麼人……去他媽的統治和管理……我只想做個本本分分的廚師……或許還能和我的那位姑娘生一堆孩子……萬聖節的時候我們會在家裡準備糖果,聖誕節……我會和孩子們一起佈置聖誕樹……」

鮑里斯又痛苦地嘔出了一大灘黑血,血液當中滿是細密且噁心的菌絲,「我一點都不喜歡殺人……從打我加入手公司到現在……我只是親手殺了三個人……那三個人偏偏都是我的戰友……」

他一面哭一面笑,像極了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可這都是為什麼呀……為什麼一定要打仗呢?為什麼總是有人要毀滅原本安寧的一切,統一思想,統一管理不好嗎?我已經犧牲了我的全部人生,可到頭來卻換來了這麼一個下場……」

法奧爾斯咬著牙恨聲道:「這下場也他媽是你自己活該!」

「是啊……我活該……」

鮑里斯掙扎著把眼簾垂向了眼前這個面容青澀的男人,「我的確毀掉了很多人的生活,但是……我們成就了你們另一個美好的人生!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後悔!」

「去和閻王講你的大道理吧!」

法奧爾斯一把將其從萬丈高樓之上扔了下去,鮑里斯的雙眼之中卻沒有浮現出一絲一毫的恐懼與痛苦,他在墜入無邊的黑暗之前,微微地開闔著雙唇,似乎是在幽幽地念道。

「是你們,親自開啟了戰爭。」

「嘡!嘡!嘡!」

蔚藍且透亮的天幕轉瞬之間變作了由數百幅適時畫面構成的led大屏,聯邦各地的影像畫面,就此清晰地展現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