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高聳入雲的空中樓閣正立,折射著七彩陽光的巨大防彈玻璃窗,點綴在藍灰色的水泥磚牆之上,冷峻威嚴,像是口沉寂了千年,正鎮壓著當世邪魔的活棺材;兩排娉婷嫋娜的繁茂花草分裂,四季常青的松柏與正中的高大建築兩兩相望,樹下點綴著一片五光十色的被子植物,鮮花與種類繁多的蕨類相映成趣,反倒顯得這座懸浮在空中的孤島,別有一番動人心魄的生機。

空幽而深遠,這是每個初登鳥居的入侵者,對這裡最為直接的印象。

程東率先從榮耀邦的飛行器上一躍而下,青草的幽香與陽光照射在泥土上所散發的融融暖意,讓他渾身的毛孔都不自覺地舒張起來。

這是他幾十年都沒有嗅到的氣味。

活著的味道。

他們從未想過,登上鳥居竟遠遠比他們設想中的,更加輕而易舉。

這隻金屬蝴蝶在起飛之前被所有人裝填了大量的彈藥,他們本以為鳥居會不計後果地派來無數精兵強將對其阻撓,然而這一路上迎接他們的除了耳畔呼呼作響的風,就只剩下無所不在的陽光。

鳥居,或者說成是手公司本部,竟然從未對其設防。

經過一晚上的休整,安雲的身體明顯復原了很多,雖然短期之內仍舊無法施展大規模的黴菌風暴,但至少她可以脫離開其它人的攙扶自己走路了。

芙蕾雅此刻正挽著安雲的胳膊,但顯然她並不是在擔心後者的雙腿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短短一晚上的時間,兩個女人竟然一下子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她們壓低了聲線時而小聲地嘀咕,時而花枝亂顫地笑做一團。

就連程東自己都不清楚,安雲是如何攻陷了自己這個只要說話都會臉紅的妹妹。

駕駛著飛行器的法奧爾斯已經為自己裝上了一雙解釋的人造假腿,他對著眾人敬了個軍禮,隨即故作瀟灑地眨巴了兩下眼睛:「女士們、先生們,蝴蝶已經降落在鳥居草坪,室外氣溫……不知道,感謝您搭乘本次航班,需要降落的時候請隨時透過安雲女士,與本機長聯絡。」

他說著話,又敲了敲自己的隨身耳機。

他們那裡通電了?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安雲是怎麼給這些傢伙鋪設的電網?

程東一臉詫異地看向安雲,後者卻諱莫如深地把頭轉向芙蕾雅。

兩個姐妹對視一眼過後,又是一陣銀鈴般地笑聲。

「有病!」

來自榮耀邦的蝴蝶已經飛走,程東一臉嫌棄地扭過了頭去,卻小聲對腦幹終端的高樂嘀咕道,「嘿,高老闆!幫我聽聽那兩個丫頭在說什麼!」

【你讓一個眼珠子,去偷聽別人說話?】

高樂沒好氣地哼哼道,【能提出這種奇妙建議的傢伙,恐怕也只有你程東了。】

昨晚程東在安雲的配合下,終於把自己擁有荷魯斯之眼,且絕非是自言自語的神經病這件事情,和眾人解釋清楚了。榮耀邦人答應程東,這次夷平公司以後,會召集全鎮最精湛的工匠,為高樂打造出一具英俊且完美的人體容器。

有了重生的盼頭,高樂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他哼哼著小曲,仍不忘在末了補充一句,【別怪我沒提醒你,安雲可是掌握著潛入腦幹終端的技術。我沒辦法偷聽到她和你妹妹聊了什麼,但是我知道她隨時隨地都能清楚你和我說過的話。所以,我個人的建議是,作為一個大老爺們,別那麼三八!】

「沃日!」

高樂的提示不無道理,程東警惕地瞥了一眼安雲,發覺那兩人正擠在一起聊得火熱,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狼子野心」,這才逃也似的,三兩步衝到了踽踽前行的伊堂嵐身邊。

「嘿,幹嘛呢你!清冷的夜裡孤

高獨行的野狼,迎著寒風向璀璨的星空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忘情絕愛,一個人哭!」

他沒皮沒臉地給了伊堂嵐一記肘擊,在他的眼裡,這個梳著銀白色馬尾,身著黑色緊身皮衣的傢伙,橫看豎看都很像幾個世紀前,曾在年輕圈子裡大行其道的寂寞王子。

然而後者卻顯然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伊堂嵐渾身的肌肉硬得像是石膏一樣,他甚至連頭也沒抬,只是冷冷地會給了程東一句,「閉嘴。」

角色……互換了?

程東猛然之間發覺,自己現在的位置,很像是那個腦幹資料出於混亂之中的腦殘。這讓他大感不悅,當即乾咳了兩聲,繼續道:「我的意思是……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公司,後面還有一場惡仗要打,還是輕鬆點好一些。古時候有句話叫什麼來著……高興一天是一天!」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經受過東西部戰爭磨礪的這群老兵,深刻地明白這首《涼州詞》的背後所蘊含的深深的無奈。炮火無眼,槍彈無情,這群把頭顱掛在腰帶上過活的漢子,真正地懂得【活著】與【快樂】這幾個字有多麼的珍貴。

得過且過,為的並不是虛耗光陰,而是及時享樂。

伊堂嵐卻仍舊是埋著頭,握著刀柄,陰沉地向著公司的方向疾走。

他沉聲說:「恐怕找到公司才僅僅是個開始。」

程東戲謔地挑起了嘴角:「你覺得我們會重走老路?」

「不,我只是覺得,我們忘記的東西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