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收拾好自己的餐盤以後,由18樓的另一位白色工牌員工,帶領著眾人搭乘D區的上升懸梯回到工作崗位,整條隊伍肅穆且迅速,所有人的樣子,都像是監獄裡被統一防風的犯人。

那種被人窺伺的感覺再度出現,他怔怔地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一時之間竟望得有些出神。是身後的傢伙輕輕地撞了他一下,才將他從那片虛空且迷離的思考中重新拉回現實。

「你看什麼呢?」

「沒……沒什麼!」

說話間他又不捨地瞥了眼房頂,不知是是在說給別人,還是在說給自己,「那裡什麼都沒有……我什麼也沒看到……」

「那就快點走啊!」

聲音催促道,「電梯門就要關了!」

重新佩戴好圍裙和橡膠手套,操刀、切肉。

經歷過那次「私下談話」以後,程東的工作顯然變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時而便要放下手中的尖刀,在無人留意的情況下,四下打量一番這些自己從未留意過的同事。他想要從中找到那個自稱為「悅悅」的男人,然而每個人都帶著口罩,每個人都像是被編寫好了程式的機器。

公司的就業壓力很大,不認真工作且四下張望的員工,很有可能會被公司無情地開除。沒人知道離開公司以後,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個境遇。畢竟這裡是高懸在城市上空的浮動島嶼,如果他們不想成為穿梭在叢林當中的野人,或者直接從萬丈高空中縱身躍下的話,就只有加班加點的努力工作。

實現了公司的價值,便是實現自我價值。

要談理想的前提,是先填飽自己的肚子。

程東覺得這裡很壓抑,氧氣稀薄,甚至要壓爆自己的胸腔。伴隨著這種壓抑,隨之而來的便是深深的無力感。

那是種命運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虛無與乏力。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並不屬於自己。

白色工牌又揹著手在案臺之前來回逡巡,而且他似乎格外留意程東。程東不敢抬頭,只能埋著腦袋,哆哆嗦嗦地切割著面前的碎肉。

肉塊在刀刃之間摩擦出了「嘰嘰喳喳」的噁心的響聲,他發現這些碎肉竟然在自己眼前逐漸褪去了紅白相間的外衣,變得漆黑又黏稠,其中還夾雜著白生生的軟骨。

強烈的不適感,讓程東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你怎麼了?」

白色工牌皺了皺眉,快步走到了程東跟前,雙手插兜與之保持著安全距離。

「沒……沒什麼。」

程東摘下了手上的橡膠手套,虛弱地撐著案臺,又揉了揉眼睛,「我的身體不大舒服,沒什麼……」

白色工牌顯然沒有相信程東近似於敷衍的回應,他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擺出一副時刻準備逃走的姿態:「你對肉過敏?」

程東苦笑著咧了咧嘴角:「怎麼可能?我的工作就是切肉。」

「但是你在乾嘔。」

「我說了,是我身體不大舒服。最近我的身體總是很奇怪,比如我總會幻想出很多奇詭莫測的夢境,比如我時常在清醒的時候夢遊……但是我對肉並不過敏。」

「你乾嘔,是因為那些夢境?」

「***嘔不是出於任何可以說明的原因,***嘔,只是因為這副身體想要乾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