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程東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自己的身體正站立在一方兩米左右的不鏽鋼方臺邊,兩手各操著一柄尖刀,正在有條不紊地切割著面前的碎肉。

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靈魂正高懸在半空之中,以第三人稱的視角俯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朦朧之中曾經甦醒過一次,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幾刻,更加不知道自己面前正浮現的場景是否也是大夢一場。

他努力地控制自己先停下手中的活,這的確廢了很大的功夫,但是他做到了。

這雙手上戴著副淺綠色的膠皮手套,粘稠的血漬在上面顯現出奇怪的淡紫色,撲面而來的血腥氣讓他微微有些乾嘔。

他第一時間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腦幹終端,那個前臺麗薩並沒有撒謊,腦海裡關於霓虹市、榮耀邦的記憶並沒有消失,至少現在存留在腦海當中的記憶是這麼告訴他的。

他還記得安雲,記得自己的妹妹,記得法奧爾斯,記得高樂。

是啊,可憐的高樂。

他在腦幹終端中呼喚了幾次高樂的名字,那裡亂作一團,空寂的像是個幾千年都沒人打掃過的山谷,除了自己的回聲以外什麼也聽不到。

程東重新把手撐在臺案上,血脈當中隱隱湧動著一股奇癢難忍的燥熱,他不清楚這是什麼東西,總之,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重新從案板上操起尖刀,剁肉、碎骨、切割,即便他自己也不清楚,眼下自己正在處理的,究竟是哪一個生物身上的血肉。

《冷鏈食材處理辦法》當中說明的很清楚,公司要求食品處理專員每天定時定點地解決三噸左右的廢肉,他們無需過問廢肉的來源以及銷路,他們只是負責切割。

由公司輸送給工作人員的精肉,是天然且健康的新鮮食材,公司可以保證食品的安全程度。

食品分解車間的員工在每次上崗之前,需要認真檢查自己是否佩戴好藍色工牌、橡膠手套以及多層過濾口罩。

肉塊是鮮紅並帶有腥臭味的柔軟的固體,肉塊不是流動的,肉塊並不會展現出黑色,也沒有觸手。

時間是不存在的,食物分解車間的全體員工均應該遵循佩戴白色工牌員工的引導,定時定點上班及下班。

工作和購物,會讓人變得愉悅。

程東向來都是個聽話的人,遵循著白色工牌員工的引導,準時來到工作崗位,或回到同為44層的單身公寓。

公寓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玩意,他的桌子上擺著手公司的定製咖啡杯,電腦桌前還陳列著公司出品的限量款藍芽滑鼠,三千五百威廉一份的手工麵包的體驗券、電影【植物星球】的全國@

的碎肉,像是一具具沒有感情的解剖機器。

程東只能看見他們的眼睛,他不記得在這裡工作了多久,可是身旁的這群同事,從來都沒有主動找他聊過天。

他聳了聳肩,把頭又扭向了房間的棚頂。

他總覺得那裡似乎有雙眼睛在盯著他看,他說不上來那個東西的樣子,總之,在無形之中,似乎有一個具備實體的傢伙,正端坐在天棚的橫樑上面,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看。

他討厭這種被窺伺的感覺。

佩戴白色工牌的員工在門外揺向了鈴鐺,所有人都快步地放下手中的尖刀,整理好自己身上所佩戴的圍裙和橡膠手套,快步走到門前排隊。

人潮迅捷而有序,可程東偏偏因為太在意棚頂上的那雙眼睛,而不小心撞到了那名白色工牌員工。

「你沒長眼睛嗎!」

那雙藏在口罩後面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這讓他不禁狠狠地打了個冷戰。

他的腰上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腳,整個人立刻撲倒在地上。血脈深處那股狂熱的躁動再次湧現出來,卻反倒讓他覺得更加慌亂。

【我一定是生病了……】

他在心裡訥訥地想到,【如果我真的因此而一病不起的話,自己就再也買不到公司在下個月上市的限量款茶包了。】

他瑟縮在地上,像是隻受了傷的鴿子,不敢言語、不敢抬頭、更不敢表現出憤怒。

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在一跳一跳地脹痛,【我果然已經病入膏肓了……】

「自己不爬起來,難道還等著老子服你嗎?」

那個狠厲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程東悻悻地抬頭,一雙陰冷而傲慢的眸子便夾槍帶棒地直射過來。

他嚇得渾身一抖,不顧被摔得火辣辣的手掌,倉皇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手上的傷口很快便癒合如初,程東苦笑了一聲,把手***衣兜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