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白霧(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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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血藤一點點的收緊,兩個傷痕累累的男人終於氣喘吁吁地累癱在甬道的出口旁邊,那扇虛掩著的,散發著熹微光芒的大鐵門,距離他們僅有短短的幾步之遙。
二人相顧無言,卻都互相攙扶著,下意識地扶著牆壁站起來,看向了來時的那條漆黑無比的通路。
在距離成功和自由,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卻偏偏存在著這麼一方巨大的深坑。程東有一瞬間覺得思諾爾頓小鎮下的這條暗道,似乎潛藏著什麼深刻的人生哲理,他竟然想到了自己曾經動員的第一次記憶自由運動。
那次風生水起的運動,幾乎也是在即將成功的時候,摧枯拉朽一般地跌入了無盡的深淵。如果這個陷阱不是被人有意為之的話,他幾乎已經相信那些高階文明或許當真存在了。
高傲的智慧生命體,總是希望以一種猜啞謎的方式,引導其它低等生物走向文明。
想到這裡,他自嘲般地聳了聳肩。
天井底部,那個噁心的血肉花冠不知何時已經枯萎成了一灘乾癟的皮囊。在爬向天井外的時候,他似乎聽到了下方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像是皮球洩氣一般的聲音。不過當時他沒有留意,還當是那個飽讀詩書的瘋子學者不小心放了一個屁。
不過現在想來……那個洩氣的聲音,應當就是來自那顆花冠吧。
老人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在爬起來以後就一直死死地盯著鐵門的縫隙,那眼神中帶著一種炙熱的興奮,竟還摻雜著某種莫名其妙的惶恐。
他幾次朝著大鐵門伸手,每每即將觸控到門板的時候,都會觸電一般地把手縮回去。
程東見狀便大大咧咧地把那隻碩果僅存的左手拍在門上,朝著老人玩味地遞過一個眼色:「怕了?」
老人悻悻地抓著頭髮,苦笑了一聲,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呵呵……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陽光了……不知道這一次……呵呵……」
「我也是剛來榮耀邦不到兩個月,見到太陽的時間不比你長……」
程東又朝著另一扇門扉遞了遞下巴,「咱們一起推開它?」
在幾個世紀前,每日都能沐浴在陽光之下的人們或許永遠都無法想象,這個時代的人,就連開啟一扇大門,都會帶著一種近似於神經質一般的儀式感。
老人抖落了自己的一身灰塵,一本正經地拽平衣角,甚至還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他齜牙咧嘴地把那條斷手垂向一邊,昂首挺胸地走向鐵門,目光灼灼,神色堅毅。
【啪】的一聲,把右手按向了另一扇門板,隨後側臉看向程東,重重地點了下頭。
焦灼的熱浪裹挾著厚重的白色霧氣在甬道深處氤氳四散,兩個人的氣管因為魚貫湧入的溼氣而不自覺地抽緊,這讓他們開始了劇烈地咳嗽。
「咳……根本什麼也看不見嘛……」老人揮動著那條健康的胳膊,希望能夠憑藉著那點微薄的氣流吹散濃煙,然而放眼望去,一切都是茫茫的白色,自己所作出的嘗試根本不見絲毫進展。
「哎,正常現象!我剛從霓虹市上來的時候,看到的景象和這裡的也一樣,這裡很熱嘛!冷熱交替,有些蒸汽也是自然!」
程東倒是一臉早知如此的模樣,他一手拉住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出甬道,抬眼望去,厚重的霧靄當中,一座直上雲霄的巨型柱狀建築,便赫然映入了兩人的視野。
巨型建築的基底目測起來足有十幾個籃球場的大小,蒼白的水泥制外層結構,由下到上成現出流暢的圓臺形,圓臺的頂端,噴薄著暗紅色的焦灼的火苗。
兩人幾乎不約而同地齊聲喊出了它的名字:「高爐!」
然而即便是離開了較為溼冷的甬道,周邊的環境卻依舊籠罩在一層厚重
的霧靄當中,到處都是蒼茫的白色。他們互相攙扶著,在霧靄中摸索前行了許久,見不到磚牆,也見不到房屋。舉目四望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恍惚間,就如同是在夢境中行走一般。
他們在地上找到了二三十件堆放在一起的黑色長袍,黑色長袍的周圍被紅色的赭石喚出了兩條條涇渭分明的同心圓環,環形位置顯現著碳化所造成的黑色,他們在黑色的炭渣當中,發現了一些蠟質或者油狀的物質,短期內沒辦法鑑定被焚燬的東西究竟是來自某種動物脂肪,還是純粹的可燃礦物。
他們很自覺地從衣服堆裡找到了兩件較為合身的長袍披在身上,肥大的長袍與兜帽,足夠遮擋住他們的所有傷勢了。
程東好奇地把袍子放在鼻尖嗅了嗅,除了濃烈的煙燻氣味之外,他似乎還在袍子上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
這讓他立刻想到了無處不在的黴菌。
他轉頭看向老人,老人反倒對此表現得出奇的平靜。
「聞到了嗎?」程東的語氣低沉。
老人輕輕地「嗯」了一聲:「早在先前的時候我就曾經和你說過,當你距離公司越近的時候,遇到與黴菌有關的變異體一定就會越多。在東西部戰爭打響之後,尖塔對於【裂縫】的研究所投入的財力和物力已經達到了無可估量的天文數字,在那之後,除了創造出了類似於【手指】這樣的初代變異體,也令幾乎所有參與到戰時研究的科研人員全部感染了【黴菌】。」
「可是我見過很多來自尖塔的首批科研人員,他們的生活狀態似乎並沒有發生本質上的改變不是嗎?」
程東不解道,「好比你,好比李申……你們至少還能以人類的形體,和人類的思維開始新的生活。」
「變異和死亡都是具有機率性的。」
他們兩個依舊在茫茫的霧靄當中攙扶著前行,當一個人的感官被外界的干擾所強行遮蔽,不安的情緒便會像病毒一樣在內心悄然滋生,並且四處蔓延。眼前的這片漫無邊際的大霧,就好比遮擋住視線的大手。
厚重的白霧裡,他們看不見前路,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這種感覺並不比在漆黑的甬道中前行來的舒心暢快,老人似乎能夠感到程東手臂上的肌肉在一根根地繃緊,對於掩藏在感官之外的威脅,這無疑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生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