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人物(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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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很早之前就有一個可笑的問題。”
太陽已經高懸在天空的東方,彷彿是從高爐之中升起的一顆小小的紅色氣球。人們正在有序地清掃戰場、整理物資、打點死者或者運送修復戰損的磚瓦木料,這些人工作的很賣力,而且效率極高,沒等太陽昇到蒼穹的頂點,地面上的彈痕就已幾乎被清理乾淨了。
在這中間波莉嬸嬸曾經回來過一趟,那個善良的老婦滿含歉意地詢問他們是不是餓了,需不需要休息,並對這兩位由尖塔派來的幫手在剛剛抵達斯諾爾頓小鎮就遭遇這種災難而表示深切的惋惜。
安雲對此同樣回以善意的理解,她讓波莉嬸嬸先去處理小鎮上的事,至於吃飯和睡覺這種簡單且輕鬆的工作,不需要波莉嬸嬸操心,畢竟她和程東都不是小孩子。
程東則對此表現出了一貫的戲謔與嘲弄,他沒有回答波莉嬸嬸的話,同時,他所說的那個可笑的問題,實際上也和這群機器一般只懂得工作的傢伙們息息相關。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斜睨著忙碌中的人群,幽幽道:“改造者和仿生人,要不要吃東西,要不要休息?”
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程東的眼睛並沒有看向安雲,事實上,再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現也很像是自言自語。
他接著道:“現在你和我,我們都是改造者了。我們的確會累、會餓,但是……這種完全出於感官體驗上的飢餓和疲憊,究竟是身體所需,還是腦幹終端所模擬出的虛構感受。換句話說,究竟是我的身體覺得飢餓,還是我的大腦告訴我,我此時應該表現得飢餓呢?”
安雲輕笑道:“所以……你是餓了?波莉嬸嬸告訴我廚房還有些洋蔥、土豆和羔羊肉,餐桌上應該還有點剩麵包,我們可以先將就一口。”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會感覺到飢餓,但是即便不吃東西,我也完全不會被餓死。我是個改造人來的,吃飯這件事對我而言,反倒只是變成了一種……娛樂活動?或許可以這麼說。”
程東依舊把腦袋埋在外面,“但是我會累,你說這好笑不好笑?改造者和仿生人,他們既然不用吃飯,那麼他們的能量來源是在哪裡?兩節五號電池嗎?哈!”
“嘿——改造人當然是需要吃飯的,我猜你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只不過……你在攝取能源的方式,或許與我們有些不同,我是指血藤。但是,有規律的進食依舊可以給身體提供良好的能源儲備。”
安雲不知道程東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所以只能暫時順著他的問題說下去。她知道程東一直在糾結自己的身份問題,程東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身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他究竟應當是一臺機器,還是一個人。
他的問題也果然如此。
“一個會吃飯、會做夢、會流血的仿生人究竟是不是人?如果他們是人的話,奴役他們是否就是在殘骸同胞呢?如果他們不是人,他們的行為表現為什麼又和人類一模一樣?”
程東依舊沒有把頭轉過來,“仿生人一樣會由一個孩子成長為大人的不是嗎?他們具備人類所應該具備的一切特點,可他們偏偏不是人。而像你我這樣的改造者,明明從前是人類,可是卻逐漸失去了人類應有的特徵。人類番過來調過去地對於世界進行著大刀闊斧的改造,可是倒頭來,只給後人創造了一大堆思維羅亂。”
“我以為……你已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了,之前在尖塔的時候你不是說過……”
安雲苦笑著,可是還沒等說完,就被程東接過了話頭。
“我的確不在乎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什麼東西都好,只要我存在著,存在本身的意義就比以什麼身份存在重要得多,這個道理我懂。”
直到這時,他才算把頭轉了過來,他的眼睛通紅,不像是哭過,而像是因為憤怒或是怨恨而讓自己的虹膜出血,“你看到那群械骸了嗎?那些傢伙也會流血。”
安雲倒是對此大感意外,向來殺人不眨眼的暴食者,竟然會因為一群行屍走肉而表現得如此反常。
她勾著嘴角,似笑非笑地問道:“那群毫無意識的行屍走肉?你在同情他們?要知道,如果不消滅這些傢伙的話,死掉的會是另外一批更為正常的人了。”
程東閉起雙眼,深沉地搖了搖頭,他只輕輕地吐露了三個字,這三個字讓安雲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乍起。
他說出了一個人名:“提線者。”
那群無意識的械骸蹣跚的行走方式,是否正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細線所操縱著的人偶呢?
所謂的無意識,究竟是沒有意識,還僅僅只是短暫地失去意識。
換言之,這些進攻城鎮的械骸,當真是發自內心的要毀滅一切嗎?
“你在懷疑……這一切都是公司搞的鬼?的確是一種大膽的假設……”
安雲抱起雙臂,當真做出了一副思考中的模樣,“但是你並沒有證據證明這種假說對嗎?更何況提線者是你們五根手指之一,作為上次記憶自由運動的領導者之一……我想不到他為什麼會幫著手公司做這種事。”
“我要事先向你解釋兩個問題……”
程東又苦笑著搖頭,“第一,在我的記憶裡,參加記憶自由運動的手指只有兩個,除了我就只有伊堂嵐從頭戰鬥到尾,在這中間我並沒有發現任何一個手指的蹤跡;第二,公司和尖塔有絕對的能力重塑一個人的記憶結構,甚至我連自己的記憶都不敢確保是百分之百準確無誤的。”
“所以……你擔心手指內部有人反水?”
程東點了點頭:“和公司的最後一次決戰中,我是因為被人偷襲才失去刻度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到我背後,並且實施這一系列動作的傢伙,一定是我曾經特別信任的同伴。手指的人,並不是完全值得信任。”
“那……你的妹妹還找不找了。”
安雲被程東說得啞口無言,但找齊當年的初代義體人是對抗公司的本錢,她並不想僅僅是因為懷疑,就讓自己之前做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如果沒有幾個能力強悍的全義體改造者作幫手的話,單憑我們兩個就想要對抗手公司,這簡直……”
“當然要找。”
程東並不打算聽安雲說完,“和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能做好最壞的打算。所謂最壞的打算就是,到頭來對抗手公司的可能只有我們幾個人,你、我,和那個腦殘症狀晚期的伊堂嵐。即便如此,我希望你也不要退縮,這次運動不是為了任何人,我也不想喊口號。這次運動,只是為了爭取我們本該擁有的自由。”
“可是……如果你的妹妹也……”
“如果她是清醒的,那自然萬事大吉。”
程東的語氣冰冷,似乎在談論著殺雞還是殺鴨這樣的小事,然而他的眼睛分明又一次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如果她不清醒,那就殺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