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徹底失敗(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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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傻子,和一個莽夫……”
6號努力活動了一下已經被黴菌所侵蝕得千瘡百孔的胳膊,陣陣鑽心的疼痛電流一般地衝撞著他的腦幹終端,“30年了……我努力了整整30年……到頭來,卻還是栽到了這群該死的手指身上!”
即便程東和伊堂嵐一個終端錯亂,另一個義體功能殘缺不全。但是這二人畢竟是當年橫掃東西部主戰場的手公司的王牌,即便公司的義體改造技術已經完全趨近成熟,而且在聯邦的地位已然無可撼動。但是記安局的組織成員心裡都清楚,公司真正的象徵,向來都是廢物部的那五根手指。
他們不知道已經掌握了核心技術的上帝之手,為什麼沒有將這幾根手指的義體機型量產化。或許是成本太高,又或許是出於對義體人穩定性的考慮。總之,在程東也抵達戰區以後,早已無力再戰的6號,已經明白了這次逮捕行動的最終結果。
徹底失敗。
他沒有逃走,只是認命一般地找了個角落靜靜地坐下,靜靜地看著那兩個傻子因為腦幹終端損毀所導致的記憶丟失吵得面紅耳赤。兩個人幾次險些因為說話語氣的問題大打出手,每次到了這個時候,那個由希瓦黴菌所構建出來的小女孩都會一本正經地把這兩個傢伙拉開。
他突然間覺得很羨慕那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這兩個人讓他想起了已經在心裡落滿了灰塵的兩個字,同伴。
作為記安局中層的刑事科幹事,公司對於他們每個人都有著明確的行為規範。七顆利齒不得以任何方式私下集會,不得私自聯絡,不得將公司以外的通訊裝置帶入生活,無處不在的耳朵會潛入到每個人的生活當中暗中監視。這種監視的範圍,甚至可以誇張到令公司洞悉你每天起床吃了什麼,睡覺的時候掉了幾根頭髮;甚至可以誇張到廁所裡的每個角落,都被安裝了360度無死角攝像頭。
公司允許他們吸食致幻藥劑,允許他們去紅燈區泡妞,允許他們在合理的範圍內殺人洩憤,只是不允許他們交朋友。
出於對聯邦再次爆發【反叛運動】的擔憂,公司認為這樣的行為規範可以起到亡羊補牢的作用。
高層領導似乎十分擔心霓虹市會再度爆發起【記憶自由】的示威活動,經歷過那次打擊之後,他們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對所有手下的信任。
然而就像5號在臨死之前說過的一樣,記憶這種東西,當真值得讓人拼上性命去守護嗎?
6號不理解以程東為首的一群人,蚍蜉撼樹一般的舉動。
他不明白為什麼擁有記憶,對於這些人來說那麼重要。
“人與人的仇恨,都是來源於不理解吧……”他在心裡苦笑道。
在東西部戰爭爆發之前,6號還只是個一心想要成為職業電競選手的小學生。他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了,他忘記了自己是在哪裡上的小學,忘記了自己父母的名字,忘記了是怎樣的被人捉進了那座可怕又漆黑的尖塔。
但是在他的意識深處,總有些零散的片段,像是鬼魅一般時不時地從沉睡中悄然鑽進他的夢裡,錐刺著他的神經。
所以你瞧,【記憶共享】公約並不是一個十分完善的人體改造技術,記憶當中的盤根錯節,很難透過一枚小小的刻度而被清理乾淨。
不是每個人的記憶都充斥著幸福與快樂,6號甚至覺得,倡導記憶自由的運動本身,就是一件特別自私的事情。
程東和伊堂嵐似乎吵完了,他們把目光同時投向了6號。
他勉強地將身體倚在牆上,兩條腿卻在不受控制地打著擺子。這並不是因為恐懼,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義體已經完全進入了崩潰階段,即便那兩個人不動手,他也沒辦法活著走出這片廢樓。
但是他覺得,就算是死,也至少要死得體面些,所以他努力地扯出一彎睥睨萬物的邪笑,冷聲道:“兩個垃圾,你們吵完了?”
“你找死嗎!”
他看到伊堂嵐的眼神當中寒光一凜,沒想到這個終端混亂的傻子,竟然比那個莽夫更容易被激怒。他昂揚地伸長了脖子,只希望伊堂嵐可以下刀快一點,別叫他死得太痛苦。他怕疼,他不希望臨死的時候被人嘲笑是個懦夫。
可是程東卻伸手攔住了正要揮刀的伊堂嵐。
他同樣陰冷地勾著嘴角,以同樣冰冷的語調回敬道:“你倒是老實,這麼喜歡逃跑,為什麼不趁著剛才的機會離開呢?”
“因為老子懶得逃了!”
6號強忍著義肢鑽心的劇痛,把手插在腰上,抖著一條腿,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公司掌握著每一位成員最深的恐懼,他們的懲罰措施,要遠比任何肉體上的折磨都可怕得多。一個擁有全聯邦記憶資料的公司,自然會用它最擅長的技術來懲治那些辦事不力的下屬。
在他第一次狙殺程東的任務宣告失敗以後,技術科重新在他的刻度當中載入了一大段關於他的【珍貴的回憶】。記憶中的他有很多名字,那些被他稱為“朋友”的人,都喜歡叫他【死胖子】【孤兒】【弱智】或者是【豬崽子】,“朋友們”最喜歡在下課之後把他帶去廁所,喜歡在他的身上撒尿並說他是條“臭豬”;喜歡搶走他辛辛苦苦攢下的準備購置遊戲期刊雜誌的零用錢;喜歡搶走他飯盒裡的肉;喜歡趁著老師不注意,在他的飯盒裡面吐痰。
這些“朋友”把這種行為稱作是“遊戲”,班級裡的每一個同學的確都玩得很開心,可是偏偏只有他覺得難堪,甚至是痛苦和噁心。
後來公司上層在與他單獨會面的時候也會把他稱作是“豬玀”,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自己已經長大了,已經擁有了睥睨霓虹市的驚人的實力,在聽到這兩個字之後還是會汗毛炸起,頭皮發麻,還是會不自覺地在胃裡翻江倒海,覺得噁心想吐。
在他支離破碎的記憶裡,最忠誠的夥伴永遠都只有一部早就被媽媽淘汰掉的手機。他喜歡黑暗,一如喜歡現在的霓虹市。黑暗會讓他覺得安心,在記憶裡,每次燈火暫熄的時候,他都能默默地拿出手機,將自己投身於那個瑰麗絕倫的虛擬世界當中。
那時的他,只有在那裡才能尋找到安寧。
只有那裡可以讓他逃離同學們的“遊戲”,逃離對於那個遺棄了他的父親的想念,逃離一群又一群的債主,和那個沉迷於賭博的媽媽。
他真的不明白,這種垃圾一樣的記憶有什麼值得別人爭取的價值。
程東似笑非笑地歪著腦袋看他,他討厭這種眼神,這種眼神讓他想起了記憶中的那些噁心的“朋友”。
“你甚至沒有呼叫增員?”
程東又把雙手插進了口袋裡,“怎麼,我們兩個老古董就這麼不值得你們記安局出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