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工人回到工作崗位,所有工人立刻回到工作崗位!公司將對廠房內的路面進行大範圍、有針對性地徹底清洗,為保障您的人身安全,請立刻回到工作崗位待命。】

一陣溫柔的女聲廣播在空曠的工廠上空迴盪,那群將食堂團團包圍的械骸,立刻給眾人讓出了一條路,同時抽出了自己配在腰間的喀邁拉手槍。公司的用意很明顯,他們無非是想告誡食堂外的這群工人,回到廠房努力工作,他們便可以當做無事發生;否則,這些人會立刻被喀邁拉的特型燃燒彈頭燒成灰燼。

【我親愛的工人朋友們,聯邦將感謝你們為和平所做的犧牲。東勝公司的近千餘款義眼、義肢型號,已經遠銷聯邦的每一座城市,聯邦英勇計程車兵們因為裝備了我們的義體,而屢次擊垮了西丘人的進攻。你們是聯邦的無名英雄,是聯邦軍事實力穩如磐石的後援力量。

我親愛的工人朋友們,距離大清洗還有一分鐘的時間,為保障您的人身安全,請立刻離開路面區域,回到廠房內工作,親愛的工友朋友們……】

“我去你不滅霓虹的電子播音!”

程東不知從哪找來的碎磚,不偏不倚地砸碎了一個擴音喇叭,“好話說了那麼多,你們還是不願意給工人哪怕半個小時的時間吃飯休息嗎?保障人身安全?狗屁!”

可是工廠內的廣播喇叭又怎會只有一個呢,那個溫柔的女聲又在以最甜美的聲音開始她的倒計時。

【距離大清洗還有三十秒,請全部工友做好撤離路面的準備。】

眾人的眼神齊齊地落向程東的兩條胳膊,那種眼神裡包藏的情緒很複雜,有怨懟、憤恨、嫉妒甚至還有些同情與無助,總之這群人在深深地看了程東一眼之後,還是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己的廠房裡走了進去。

季春鵬逆著人流,站在距離程東將近二十米的地方。他甚至還沒等跑完全程,這場在他心裡勾畫了無數遍的反抗,似乎就已經迎來了落幕。黑壓壓的人群擦著他的肩膀,一個一個地走回鐵籠子,他的腳在此時也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一般,他沒有轉身,可是身體卻在退後。

他們只是普通人,他們沒有程東那樣堅韌又強壯的軀體。他們或許不止一次地想過反抗,可是相比於自由和尊嚴,他們更想活下去。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工人食堂門前的工人,就只剩下了程東自己。械骸們舉起了手中的喀邁拉手槍,漆黑的槍管已經由亮銀色而變得如火焰一般炙熱。而就在這時,程東竟然收回了自己小臂上的蠍刃。

季春鵬同時停下了腳步,還抬手按住了身邊的兩個人。

“自由和尊嚴,是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我們的自由、記憶,不需要任何人施捨,任何人也沒有權利把它奪走……”在無數隻手槍噴出火舌的前一刻,程東把自己的身子一矮,對著面前械骸的肚子狠狠地錘出了一拳,“誰劫掠了我的自由,我就錘爛誰的腦袋,誰攫取我的記憶,我就清空他的資料,該屬於我的東西,拼了命也要搶回來……”

打倒面前的械骸,程東立刻卸下了他腰上的配槍,就地一翻,抬手又用這杆槍打爆了另一個械骸的腦袋:“義體改造只會創造怪物,我既然要為了人類的尊嚴而努力保護著身體的完整,又為什麼要被這些機器怪物所奴役!人類,真真正正的人類,才應該是這個聯邦的主人!”

一直在向後倒退的人潮終於整齊地停下了步伐,一個接著一個地轉過頭來。

【真正的人類?】

【不願意接受義體改造的我們,不願意上繳刻度的我們,因為記憶資料不完備,而被放逐到不滅霓虹邊緣的我們,才是這座城市的主人?】

眾人們看著在槍火中躍動翻滾的程東,他的半張臉已經被特性燃燒彈點燃,一條胳膊也因為烈火的炙烤而焦黑乾癟,可是他仍然緊緊握著手裡的槍,他的那隻獨眼,仍然和剛才一樣明亮。

【他為什麼不用自己搭載在手臂上的武器?】

【他為什麼要用這幅與常人無異的身體戰鬥?】

【尊嚴……真的這麼重要嗎?】

又一大批全副武裝的械骸從四面八方跑了過來,銀白色的義體在燈光下晃得每個人都睜不開眼睛,那個身體焦黑的火人瞬間便被那片耀眼的金屬人潮吞沒,隨後又是一片響徹雲霄的槍聲。

那群退後的工人終於全部站定了身子,看著銀色浪潮當中的沖天火光,咬緊牙關,攥緊拳頭。

季春鵬的視線竟然開始模糊,他的喉嚨又酸又漲,接近兩米的身體竟然因為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而顫抖起來,他不知道此時的自己究竟是應該憤怒還是悲傷。

那個叫做程東的義體人,明明可以憑藉著改造過的身體殺光這群械骸的,他為什麼這樣?

“他媽的東勝工廠……”